第24章 喜欢吗?
燕迟一边努力撑着胳膊不打颤,一边乖巧地道:“见过谭真人!”
“你胳膊打直,练剑是全身发力,并非胳膊或者手腕发力。”谭悦耐心地道。
燕迟身体实在太差,也毫无基础,即便有谭悦的耐心指点,一上午过去了,还是毫无进展,累得站都站不太稳了。
谭悦已经回到榕树下,看着队伍后面的燕迟巍巍地努力想跟上大家的动作,忍不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怎么?你教不动了?”玉粟背对着她问道。
“这少年资质太差,学剑简直就是自找死路。”谭悦道。
“你还不去拜见师尊?”
“我再等等。”谭悦道。
“等什么?”
“我就想看看这少年何处能得师尊青睐。”谭悦道。
“他叫燕迟,民间的‘无冕状元’,你这次云游听过他的大名吧?还有,他是天煞童子命,他的阴寒体质可以帮师尊缓解寒毒。”玉粟道。
谭悦惊讶地看着玉粟,又看了看队伍后面歪歪倒倒正在舞剑的燕迟,半晌没说话。
“他便是那个天煞童子命……他知道自己的命格吗?”谭悦问道。此次下山,她听到最多的便是这位“无冕状元”的传说。
“不知道。”
也是,若他知道自己命格,想来也不会这么拼命学剑道了。生命将尽,及时行乐才是王道。
“师姐,那你对他大可不必这么严厉。”谭悦道。
“若要学,便认真学。”玉粟道。
谭悦知道玉粟一向在教学上非常严格,也不想与她争执。既然燕迟对师尊这般重要,她便想在这里看着,以免玉粟没轻重伤了他。
千竹峰外门弟子都由亲传弟子授课。玉粟是剑道教习师父,授课便在外门弟子院内这演武场。
胡不归是符咒阵法教习师父,授课在千竹峰藏经楼。
谭悦是心法教习师父,授课在千竹峰山间的一座叫清碧泉的亭子。
今日一整天都是玉粟的剑道课程,她吩咐众弟子吃过午膳休息一刻钟
便到演武场集合继续练剑。
外门弟子处的膳房宽敞,众弟子都里面吃午膳,玉粟和谭悦也不例外。
玉粟听说了燕迟在外门弟子处时杀人的事情,也不想他过多和外门弟子接触,便让燕迟坐在她和谭悦那桌吃饭。
燕迟上午累得太狠了,只吃了一点饭,不消片刻又躲到一边去全部吐了。
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浑身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身体。
“你还好吗?要不下午回郁离居歇着吧?”谭悦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轻声道。
燕迟擦了擦嘴,倔强地站起来道:“不用,我能坚持。”
谭悦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将他扶起,然后仔细打量着这个倔强的少年。
“谭真人,我去演武场了。”燕迟脸色苍白,身体还有些微微发抖,
对着谭悦鞠了一躬便提着剑往演武场走去。
下午学的招式不多,但很难。为了锻炼弟子们动作的平稳,玉粟要求他们一个姿势要保持一刻钟。
大多数人都能做到,只有少数几个坚持不下去,燕迟便是其中一个。
但他仍然没放弃,跌倒了又咬牙拼命站起来继续,哪怕浑身酸痛难当,也没有停顿过。
谭悦实在不忍心看他一次次跌倒又爬起来,申时便离去了。
今日的课时一直到戌时结束,即便有些基础的弟子都浑身酸痛难当,何况本就体弱的燕迟。
玉粟走到燕迟身边,看着他没力气地跌坐在地,冷冷地问道:“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燕迟倔强地摇摇头,颤抖着用剑撑着努力站了起来,然后对玉粟鞠了一躬,道:“多谢玉真人指点。”
玉粟也没想到这少年资质差成这样,但毅力竟这般强大,道:“三日后还是剑道课,你还来吗?”
“来!”
玉粟冷若冰霜的脸终于笑了一下,道:“好,三日后,我在这里等你。”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玉粟走后,如强弩之末的燕迟再也撑不住了,一下便跌坐在地。
他有些绝望,下山容易上山难,自己该如何回到郁离居?陆仙师还等着自己去膳房拿饭……
一想到陆九,燕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慢慢又撑着剑鞘站了起来,然后以剑为杖,一步步朝着山上走去。
每上一步台阶,他的腿都痛得像是要断开一样,不停地颤抖着。走了好长时间,才走了十几阶。
他有些绝望地看着山道两旁的石灯笼亮了起来,第一次对住在郁离居有了不好的感觉。
郁离居什么都好,就是太高了!
“小崽子,要不要我带你回去?”
燕迟正感到绝望,突然身后响起了陆九的声音。他一下转过身去,便看见陆九倚在一个石灯笼上,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陆仙师!你怎么……”燕迟没想到陆九竟跟在他身后,惊讶到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我来看看你啊!怎么,要不要我带你回去啊?”陆九一边说一边往上走,很快就走到了燕迟身边。
“要!”燕迟连忙道。
“来吧!”陆九将燕迟手中的剑接了过来,然后一手搂过燕迟的腰,用手臂将他紧紧锁在自己怀里,低头轻笑道:“扶好了!”
燕迟被陆九搂着,两只手臂也不客气地紧紧抱着陆九的腰,几乎将自己挂在他身上。
只觉身形一晃,陆九便带着燕迟飞到了竹海之巅,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那星垂天幕就是引路明灯,指引着陆九和燕迟回郁离居的路。
陆九沿着“星垂天幕”不停地跳跃于竹稍之上,夜间凉风拂过,燕迟连忙把脸藏到陆九胸前,闭着眼睛感受着飞翔的感觉。
不消片刻,陆九便带着他回到了郁离居。落地的瞬间,燕迟才睁开眼松开了紧紧抱着陆九的手,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多谢陆仙师。”
陆九把剑丢给他,微笑道:“若不是怕你露宿竹林,我也懒得下去找你。你自己回房歇着吧,膳房已经把饭菜送你房间了。”
陆九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房间。
燕迟叹了口气,强撑着回到房内勉强吃了点饭,便和衣倒在床上,片刻就睡着了。
因为白天高强度的训练,燕迟这一晚上睡得无比香甜,连翻身都没有,第二天早上醒来竟然还保持着睡前的姿势。
不过一觉醒来他浑身更痛了,根本起不来床,每一根骨头、每一丝肌肉都在酸痛。
在郁离居这么多天,他第一次赖床了。
昨夜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天刚蒙蒙亮,燕迟便被陆九房内一阵古琴声给吵醒了。
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和陆九宛转悠扬的琴声,肚子饿得咕咕叫。
可是他一点也不想动,此时,这不知疾苦的少爷便万分怀念在家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在郁离居万事都要亲力亲为,以前觉得还不错,这种时候便觉得不好了。
陆九琴技很好,一首乐仙生前最为生涩难弹的《秦阳三醉》在他指尖,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听得燕迟连身上的疼痛和饥饿都忘了。
燕迟也是好音律之人,在音律造诣上也从不妄自菲薄,但也对陆九的琴技感到惊叹:陆九是燕迟见过音律造诣最高的人了,他的音乐造诣远在自己之上。
燕迟再也忍不住了,强忍着浑身酸痛,摸了件衣服披着便迫不及待地下床穿鞋。
下床的一瞬间,两腿酸痛得几乎直接倒地。燕迟咬着牙慢慢扶着床站了起来,开了门一步步沿着走廊往陆九房间走去。
好不容易捱到陆九门前,燕迟却站住了,生怕自己敲门就打断了这美妙的琴声。
他干脆在门口坐了下来,靠着墙,一边听着廊下雨滴声,一边听着屋内的琴声。
山雨将荷塘的荷叶和庭院中的桂花树洗得发亮,青翠欲滴,滴滴雨声混合着悠扬的琴声,这意境太美了,燕迟宁愿在这门口坐一辈子。
燕迟听得如痴如醉,突然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自己修剑道也如音律这般容易便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燕迟还坐在门口没有回味过来。
“小崽子,听够了吧?”陆九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燕迟的思绪。
燕迟坐了一会儿便觉肌肉酸痛,努力撑起来推开门进去,看见陆九一身素衣坐在案前,案上放着一架古琴,香炉里清冷的檀香烟气袅袅,陆九面目不甚清晰,但平添了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仙气。
“陆仙师。”燕迟慢慢挪到陆九面前,低着头没敢看他。
“坐吧!”陆九一指地对面的蒲团。
燕迟应声跪坐在陆九对面,目光正好落到面前的古琴上。
这古琴通体褐色,琴体没有过多雕刻的痕迹,浑然天成,琴面素雅,漆有些许断纹,琴徽以蚌珠制成,点缀在深褐色的琴身上,熠熠有光,犹如夜空繁星。
燕迟见识过众多有名的古琴,一看便知眼前的这位并非凡物。
陆九见他一直盯着眼前的古琴,道:“这琴名为玉碎,是当年我拜入九曜宫时,玄天仙尊所赠。这琴跟了我许多年头,我修炼之余便用它来打发时间。”
燕迟也是好琴之人,看到这么好的琴便忍不住心痒,小心翼翼地问道:“陆仙师,我可以试试吗?”
陆九点头微笑道:“请便!”
燕迟也摸过许多有名的古琴,可是面对跟随陆九多年之物,心情竟有些激动,他深吸一口气,手指轻拨了一下琴弦,琴声如天籁,清脆古朴,空灵飘渺,真如昆山玉碎。
燕迟不敢贪恋陆九的心爱之物,立即停了手赞道:“名副其实,真是把好琴。”
“喜欢吗?”陆九站起来看着他笑道。
燕迟的确很喜欢这把琴,老实回道:“喜欢。”
“那便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