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是有用的
他很想听陆九的话,转身逃命,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里的光迅速涣散:他不相信!不相信陆仙师就这么冻毙了!
燕迟站住的这片刻,霜花已经蔓延到了他脚下。
可是那些霜花蔓延到他跟前便不再前行了,而是躲开了燕迟所站的地方,往别处而去。
燕迟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死里逃生的感觉油然而生,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了!
他大口喘息着,抬头看着陆九,想到的不是自己赶紧逃命。
他眼里又燃起了光,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脑中一闪而过。他伸出右脚轻轻踩在霜花上,试探着往陆九面前走了一步。
脚踩在霜花上的瞬间,那霜花便消失了。
果然!这霜花在躲着自己!那么,自己可以把陆仙师身上的冰冻解了吗?他可是寂灭境的大修真者,一定还活着的!
有了这个念头,燕迟不再犹豫,飞一般奔向陆九。每走一步,霜花便退了一些,似乎惧怕燕迟一般。
太神奇了!
燕迟终于跑到陆九身边,却犹豫了一下,只是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陆九被冻得发硬的衣衫。
手指触碰衣衫的瞬间,那坚硬的布料竟然就软化了!
真的有用!
燕迟不再犹豫,一下跪倒在陆九脚边。他不能冒犯仙师,只是伸出双臂将陆九的双足抱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化解冰冻。
将这个冰雕一般的双足抱入怀中一会儿,燕迟就觉得自己要被冻死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嘴唇冻得发紫。
他好难受,好想放手,一边哆嗦着一边转头看:身后不断蔓延的霜花停止了,而且在渐渐消退。
片刻后,霜花彻底消失了,陆九被冻得跟石头一般坚硬的靴子也在燕迟怀抱中慢慢软化。
燕迟被冻得已经麻木了,哆嗦着连笑容都被冻住了,脑子也被冻得无法思考了。
“我是有用的。”被冻晕过去的瞬间,燕迟脑子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燕迟的意识逐渐回到身体,如刀子般刺骨的寒冷消失了,一股暖热的气息从头顶慢慢进入自己的身体,真舒服啊!
燕迟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双手还抱着陆九的双足,头枕在他膝头上。陆九的双腿不再冰冷,隔着布料,燕迟的脸都能感觉到他腿的温热……陆仙师好了!
燕迟一下抬起头,视线便和正温柔地注视着他的陆九对上了。
陆九的右手还轻轻覆在燕迟的头顶,见燕迟醒了,他伸手轻轻捏了下燕迟的脸,微笑道:“抱着个冰块睡觉,舒服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神里有动人的光,动作是轻柔宠溺的,燕迟都感觉得到。
“比噩梦缠身舒服得多。”燕迟差点没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有些哽咽地笑道。
他心里一阵激动:陆仙师真的没事了!自己真的可以帮到他!
“起来吧,别坐在地上了。”陆九伸手扶起燕迟,然后仔细地看着他。
燕迟站在陆九面前,被他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绞着双手,也不敢去揉自己跪得酸麻的双腿。
陆九看了他片刻,开口道:“你以后随我住郁离居,东西厢房都有空屋,你自己收拾一下,稍后会有人把外门弟子处的东西给你送上来。”
燕迟惊诧地抬头看着陆九,没想到陆九竟让他住这里!之前胡真人不是说陆仙师让自己随他住明轩居吗?怎的突然就变了?
燕迟不是不想住这里,而是做梦都不敢梦到自己能和陆仙师住一起。难道陆仙师突然改主意,是因为自己帮他解了冰冻吗?
燕迟有些不知所措,涨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道:“我……什么都没做好……不敢承陆仙师如此厚爱……”
陆九从榻上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道:“你就当是我谢你护住了这院中的花草。”
燕迟不知该说什么了。
燕迟不知道陆九突然被冰冻,是生了什么病还是中了什么邪术,自己也不便询问。但自己的的确确是帮助他解了冰冻。
陆仙师有恩必报,燕迟不能反对。
“好了,你去收拾吧。我这郁离居没有随侍,平日就我一人。除了饭食有人送来,其余诸事都需要你亲自动手,你可清楚?”陆九转过头来面带微笑看着燕迟。
“是!”燕迟还没从被这巨大的幸运砸得眩晕里醒过神来。
若是平日,他必定会推辞,可是面对这实打实的好处,燕迟选择顺从本心,没有拒绝。
他四肢僵硬地对着陆九鞠了一躬,然后机械地走了出去。
走出陆九房门,被室外的风一吹,燕迟这才清醒了些:这不是做梦,自己真的能和陆仙师一起住在郁离居了!平日众人仰望的神仙般的人物,日后自己都可以天天见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激荡,环顾着这个清雅的院落:整个郁离居并不算大,最高的建筑也只有三层高。院子大门正对着的是正厅,侧面是东西厢房,院门口两株梨树,已经结满了青色的梨子,想必熟了后定会清甜可口。
整个院子清雅别致,庭院幽深,回廊曲折纵横。院中种着一株桂花树,旁边便是假山荷塘。院中绿植除了那株鬼面兰名贵些,便没什么别的稀罕物了。
陆九的卧房就位于正厅和东厢房之间,窗户开得比一般屋子要大些,屋前廊下挂着几只精巧的护花铃,风一吹便清脆作响。
燕迟站在院中,看着西厢房的位置,决定选择紧邻大厅的一间作为自己的卧房。
他不敢选择东厢房紧挨着陆仙师,西厢房这个位置,只要打开窗户就可以远远地看到陆仙师的窗户,燕迟很喜欢。
燕迟推开西厢房房门,房间倒是通透明亮,但屋中陈设简单,除了一张木床,便只有靠窗位置有书案一张、小塌一张。
不过燕迟并不喜欢卧房很大,就这样小巧就好,够私密安全。
家具上有一层淡淡的灰,看来有人定期打扫,只是打扫得并不频繁。燕迟也不再客气,自行到后院找了个小桶,一张抹布,打了水便提回来开始动手打扫。
他从没做过这些粗活,做得异常缓慢笨拙。燕迟并不觉得做这些事情无趣,相反,他觉得这些事情比琴棋书画都有趣得多。
他心情大好,一边干着活,一边畅想着日后在郁离居的日子。
陆九背着双手站在廊下,微风轻轻吹着回廊两边的薄纱,日头照在他脸上,让他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没血色,甚至皮肤都有些透明,隐隐能见皮下的青色脉络。
“师尊,昨晚那么大的事,您怎么不通知弟子?”胡不归急匆匆从门外进来,关切地朝陆九走去。
“叫你来做什么?让你再像上次一样被我连累?”陆九说完,然后转身往屋中走去,“先进来再说吧。”
胡不归见陆九身形有些不稳,连忙上去搀着他,却被陆九拒绝了:“不妨,这次比往常好得多。”
陆九盘腿坐在榻上打坐,脸色苍白至极。
胡不归一边给香炉里添些檀香,一边关切地问道:“师尊,要不要把大师姐召回来?”
陆九闭着眼,道:“不必了,她那边事情要紧。我无碍,喊她回来作甚?对了,你莫要把我寒毒发作的事情告诉她和谭悦。”
“是,弟子明白。”胡不归停了手,跪坐在陆九面前。
“不归,我们当时对燕府凶手的判断出了问题。”陆九睁眼看着胡不归,道:“我们之前猜测他可能是个修为很低的会邪术的修士。但昨晚我与他交手的情况来看,他的修为并不低。”
胡不归神情凝重地道:“师尊,您细说。
陆九道:“昨晚半夜,我感知到古钱发出了警示,便用轻功直接去了燕迟的房门外,发现那人正准备摸燕迟的头。
燕迟是天煞童子命,除了知道生辰八字,还需要摸骨来确定他的命格。正因如此,陆九当年才告诉燕员外夫妇,不可让除了他们夫妇外的人触碰燕迟的头颅。
“我猜测他是燕府血案的凶手,因为之前判断他修为不高,我也没用灵气,直接用剑气对付他。他被我剑气所伤后直接化成黑烟,还试图去摸燕迟的骨。我便知道这人修为起码在金丹之上,便用灵气结了个缚灵结界直接将他缚住,但他还是消失在我的结界中了。”
陆九苦笑了一下:“是我轻敌了……还搞得寒毒发作,差点让外门弟子处尸横遍野……”
若不是他强撑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扶着燕迟回到郁离居,只怕外门弟子处早就被他冻成一片冰封之地。
“师尊,弟子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燕迟会在寒毒之下安然无恙?”胡不归疑惑道。
陆九眼中闪过一丝悲哀,自嘲道:“是啊,为师也想不通。为师找了这么多年的解毒方法,想破了头,别说解毒,连缓解寒毒的方法都没找到……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这个孩子帮了我。”
这孩子还是被陆九视为“当年爱多管闲事,留下的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