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府

    夜晚的旭王府灯火通明，陆庆换了一身洁净衣衫去往正厅向父王请安，吕先生和陆老爷已然分坐在厅内两旁。

    听过两人的叙述，旭王陆衍并未作何言语，而是等陆庆请安起身之后，转头看向这位小王爷，说道：“庆儿，鲁赫在军中向来耿直，此次突然叛逃虽然被你们正法，但因离火焚身的缘故，没有留下尸首，此事必然在军中引起非议，你要早做应对。”

    听罢此话，一旁的吕先生率先躬身开口道：“都怪贫道考虑不周，用了那张离火引身符，此事罪在贫道，请王爷责罚。”

    陆庆上前一步，说道：“父王，此事吕先生也是迫不得已。那鲁赫确实勇猛异常，一对钢锏更是势不可当，若非吕先生术法高明，孩儿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擒回郑勉。”

    陆衍抬手示意二人坐下，看向吕先生，缓缓说道：“本王此话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教导我这不成器的孩儿早做应对，道长多虑啦。”

    吕先生低眉回道：“王爷哪里话，小王爷天资卓绝、气宇不凡，此次多亏了小王爷临机决断，我等才能擒回反臣之子，这一路，贫道也是受益良多。”一席话毕，静坐一旁的陆老轻捋胡须，面带一丝笑意。

    端坐主位的陆王爷身着素衣，手拿一把赤红色火焰纹的羽扇，虽已五十有三，但面容却如三十岁男子一般，唯有双鬓飘下一缕白发，远远望去，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气韵环绕。

    只见陆王爷轻抿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引之、道长，不知二位对于青神湾渡口一事怎么看？”

    原来这位被称作“陆老爷”的老人真名陆引之，乱世中难以自保的他像很多苦难的百姓一样，失去了亲人和曾经拥有的一切，机缘巧合之下，被当时还是偏将的陆衍收留，从此便跟随陆王爷东征西讨二十余年，是陆王爷麾下常伴左右的副将，多年戎马、负伤无数。天下初定后，因为年事已高又多有伤疾，便褪去戎装，摇身一变，成了旭王府兼顾里外的大管家，这个“陆”的姓氏也是当年陆衍封王之后赐姓的。当天，一身华贵蟒服的陆衍望着远方，平静说道：“引之，天下从此就要安定了，忘记经历的那些苦难和我一起去旭州吧。”那声音犹如和煦的阳光一般，给了褪去戎装、无所适从的陆引之一个新的方向。

    陆引之率先开口道：“王爷，虽然当下我们无法知晓贾允辛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是，单从吕先生的判断和那船夫曾协助叛将鲁赫渡江一事上，便值得我们密切关注此人。而且，根据贾允洛分别时的决然语气，如若明晚还不见他返回王府，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吕先生随即附和道：“陆老所言甚是，贫道仔细看过那四根芦苇的断口，定是剑气无疑。况且以贾允辛的身手，与之对战，竟没有在现场留下明显的痕迹，此人功力之高可见一斑。”

    说罢，二人一齐看向端坐主位的陆王爷。只见陆王爷依旧神情自若，对陆老说道：“引之，去将此事告诉林远道和陈敬，让他们尽快带上麾下人马赶往青神湾渡口，叮嘱他们，不要打草惊蛇，画下那船夫样貌回来报我。”陆引之领诺抱拳离去，一如当年在陆衍麾下从军时的样子。

    吕先生见状也起身恭敬地行了个道门揖礼，告辞离去。偌大的王府正厅只剩下陆王爷父子二人。

    陆衍起身踱步而出，不断有思虑萦绕心头：此人到底在我旭州境内藏匿了多久？又有何目的？会是谁派来的吗？如若真是悄无声息在我旭州修习而成的高手，也不知是福是祸……

    半炷香之后，陆引之回到王府，快步来到旭王身前，躬身说道：“王爷，林远道求见。”

    陆衍回身看向陆庆，语带考问之意，“庆儿，你觉得会是何事？”

    陆庆思索片刻，迟疑答道：“难道是为了借兵？”

    陆衍缓步走回正厅主座前，一边走一边耐心开口道：“虽然他们兄弟四人被我旭王府收为门客，但是林远道此人一向自视甚高，此次又事关他结义兄弟，更是不会轻易假手于人。今晚前来，应是为了我王府地牢中的郑勉。”

    陆庆眼神微动，面露怒容，诧异道：“为了他？”

    旭王眼中显出一丝不耐，便不再理会陆庆，对陆老说道：“引之，带他进来吧。你知会一下范看守，我们要去地牢提审郑勉。”陆老听后，快步离去。

    听到“提审”二字，陆庆才些许猜到林远道深夜前来的意图。

    原来这林远道自从来到华阳城，凭借一身上乘功夫和豪迈性情，素有侠名，向来喜欢结交真才实学的名士才子，与那郑勉更是关系匪浅。先前陆庆听见父王说此人深夜竟是为了郑勉而来，一时还以为姓林的想要为郑勉求情开脱，心中一阵恼火。

    而这陆庆与郑勉本是华阳城官家学堂的同窗，陆庆是旭王陆衍的次子，郑勉则是当今陛下派驻旭州的刺史郑则恭的长子。二人在学堂上虽无针锋相对，但郑勉在外乐善好施，又因家学渊源，文风中正，时论和诗文都广受赞赏，在华阳城一众青年名士中风头无两。而陆庆仗着旭王府的威势，很是心高气傲，每逢看到郑勉，胸中总会莫名的泛起一阵妒火。眼看陆老引着林远道来到近前，心中又是一阵不快。

    林远道大步迈进正厅，颔首抱拳道：“参见王爷，二公子”。

    听见“二公子”这三个字，陆庆瞳孔微张、轻吸一口凉气、眉间皱起，脸色更是不悦至极。原来，这陆庆虽是陆衍次子，但平生最恼别人称他“二公子”、“二少爷”之类的言语，因其大哥远在中州京城，所以府上下人和门客多称呼其为“小王爷”或者“少爷”。但这林远道心中一向对陆衍的长子——陆庭 甚是敬服，故而即便结义兄弟们多次好言相劝，他也依旧我行我素，始终在陆庆的称呼前加一个“二”字。

    陆引之见陆庆这般神色，便默默退出正厅，向着王府地牢走去。

    陆王爷倒是对次子陆庆的不悦神色视而不见，抬手让林远道坐下说话。可是，还未待林远道坐稳，陆庆便率先冷言问道：“林教头，怎么只你一人前来？”

    林远道神色如常，沉稳答道：“我二弟正在召集人手，准备弓矢器具。因为事出突然，我今夜匆忙前来是想要询问郑勉一些关于那船夫和渡口的情况，还请王爷准允。”说着便转头看向陆王爷。

    陆衍侧目看向次子陆庆，眼神中多有失望和斥责之意。陆庆感受到父王的责备目光，便噤声不再言语。

    陆衍又转而看向林远道，面带笑意，缓缓说道：“林先生思虑周全，本王已经命人提审郑勉，林先生可随本王一同前去。”说罢，便起身与林远道分主客向王府地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