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黎寂恒的过去
但黎寂恒只看了几眼就转过了头去。
能在兵营中骑马的小姑娘，应该是哪位将领的千金。
这种身份的人，与他无关。
很快，黎寂恒就见到了孟勇。
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走过来找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有露出任何惊异和鄙夷，只屏退了小兵，问他有什么要求。
“清净，人少。”黎寂恒说。
孟勇点点头，带他去了兵营附近的一处巷子，前面是吵吵嚷嚷的慈幼院，后面是两排陈旧的房子。
孟勇说:“世上没有真正无人打扰的地方，但大隐隐于市，这里的人都是孤儿或者无家可归的，没有人会在意你是谁。”
黎寂恒想了想，点了头。
他在这里住了下来，一个人一间屋子，自己洗衣服整理房间打扫庭院，就像其他孤儿一样。
他为自己选了一个最普通的相貌，一个最普通的名字，每天顶着那张脸去听慈幼院的先生讲课，吃饭，然后回房练功夫。
正如孟勇所说，没有人在意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为什么那么不合群，总是躲在自己院子里，当他的功课功夫都很普通时，大家甚至会叫不上他的名字。
但这正是黎寂恒最想要的。
平静，普通，被人遗忘。
三个月后，黎寂恒觉得在润州的生活很好。
他认识了很多人，也知道了第一天见到的红衣女孩是孟勇的女儿，名叫孟明晗，今年才八岁。
八岁的小姑娘已经骑得一手好马，射得一手好箭，不仅人长得好看，性子也好，活泼开朗，明艳大方，身上没有官家千金的娇气和任性。
孟勇和夫人明婉经常来接济慈幼院的人，这里的人也都喜欢孟明晗，所以关于她的消息总会钻进黎寂恒的耳朵里，他也总会在不经意间遇到她。
从十三岁到十七岁，他在润州住了四年，孟明晗也从八岁长到了十二岁，变成了一个大姑娘。
润州很小，但在他的刻意躲避之下，孟明晗不认识他。
可他知道孟明晗的很多事情。
比如她最喜欢穿红衣，最喜欢骑马射箭，不喜欢学女儿家的琴棋书画，但喜欢听先生讲兵法，喜欢听那些战场的故事。
他甚至知道，孟明晗喜欢吃糖醋排骨，喜欢吃烤肉，喜欢甜甜的点心。
无他，因为十五岁以后，孟勇开始找他喝酒。
夜深人静，孟勇带着他骑马到一处无人的山坡，拿出酒和菜，两个男人往地上一坐，什么话都可以说。
一开始他静静听着，后来他学会了喝酒，会喝一点陪着。
孟勇会说很多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话，甚至是大逆不道的话，但黎寂恒想:没事的，任何话到了我这里，就等于烧成了灰。
可是渐渐的，孟勇开始讲他的夫人，他的女儿，讲他们一家的各种趣事，简直要把孟明晗挂在嘴边上。
黎寂恒不是很懂。
孟勇和夫人有多喜欢这个独女，他很清楚，兵营里的人都知道孟明晗是孟将军的掌上明珠，要是惹了事去求孟明晗说情，一定能有奇效。
但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直到有一天，孟勇在山坡上喝醉了，连马都上不去，揽着黎寂恒大力地拍他的背。
“你小子，是个狠人，老子就喜欢你这样有种的男人，老子看好你！”
“不过你就是，太冷了，冷得都不像个活人了。”
“你知道吗？这么久了，我说什么你都不在乎，只有说到我家晗儿的时候，你听得最认真。”
孟勇大着舌头，醉得站都站不直。
“你是人，又不是个冰坨子！人就应该有热乎气儿！”
“你还这么年轻，将来什么都有可能，别一早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孟勇说完，直接软倒在地，呼呼睡去。
黎寂恒是把这个醉汉弄不回去的，他生了一堆火，给孟勇盖上披风，一个人慢慢喝着剩下的酒，想着孟勇的话。
他真的，会特别在意孟明晗吗？
他只知道，他和孟明晗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孟明晗拥有他没有的一切:良好的出身，疼爱她的父母，无忧无虑的性格，前途无量的未来。
而黎寂恒有的，一直是世俗的阴暗面。
比如，他会撞到冯翼的伯父要把已是孤儿的冯翼卖去当太监，冯翼拼命挣扎，失手把伯父打死了。
黎寂恒从黑暗中走出来，平静地往死人身上倒一壶酒，接着推下石阶，伪造成他酒后失足摔死的假象；
比如，他会撞到吕川柏辛辛苦苦攒钱买的医书，被醉酒的父亲一把撕碎了，那个男人一边打吕川柏一边骂:“野种！你娘死了，你也该死了！”
吕川柏被打得口吐鲜血，手里还攥着医书的碎片不放，最后男人醉倒了，吕川柏拿斧头要去砍了他。
黎寂恒及时阻止了吕川柏，让他搜走了家里的财物，推倒油灯，坐看大火吞噬了整个房子。
诸如此类。
阳光公平地照在润州的土地上，但迎着骄阳欢笑的人永远是孟明晗，而落在阴影里的，永远是黎寂恒。
所以，他当然狠，也当然冷。
他的未来就像他给自己取的名字一样，永恒孤寂。
但黎寂恒确实对孟明晗很好奇。
他会想知道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就像了解一段永远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总有一些新奇。
直到天亮，他也没想清楚这种感觉算什么。
但他放弃了。
无所谓了，反正云泥之别的两个人，永远不会有认识相处的可能。
那时他如此笃定，现在要向孟明晗坦白，便张不开口。
要怎么说呢？
我曾经是一个落魄到需要你父亲接济的孤儿，身份不明，连名字都是自己取的。
你或许见过我，但我的相貌名字和身份都是假的，所以你现在认不出我。
我们本来不应该认识的，你应该是优雅高贵的官家夫人，而我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老鼠。
可我生了一点贪念，所以强行把你困在了我身边。
……
倒不如就让她觉得他是个不择手段的摄政王，虽然名声恶，但和她倒是身份相配。
让他的贪念变成见色起意，这样就不会显得，他只是一个在暗地里觊觎多年的懦弱之辈。
反正这只是一段他偷来的时光，反正这是她人生不光彩的一部分。
何必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