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朋友
明老爷三指搭上脉，顿了两息，忽然说了句“王爷，得罪了。”
接着他伸手在黎寂恒胸口拍了拍。
这一掌只是普通力道，黎寂恒却剧烈咳嗽起来，心口气血翻涌，差点吐出血来。
明老爷这才闭上眼，屏息专注把脉。
等黎寂恒终于平复了呼吸，明老爷叹息一声，让他换了一只手，继续把脉。
“当年好不容易治好了你的身子，现在怎么又伤成了这样？你离开润州也不过七年吧。”
“王爷，你太不爱惜自己了，这么不管不顾地拼，会折寿的。”
“咳咳……”黎寂恒轻咳两声，眉眼一片温和，“明老爷，您还是叫我寂恒吧。”
“前几年艰难些，有时候不得已，现在我已经很注意了，平时也有调理进补。”
“对了，吕川柏托我向您问好，他说很想再得到您的指点，希望您身体康健，将来他再来看您。”
明老爷点点头，“川柏很有天赋，只是以他的能力，恐怕也对你身体里的毒束手无策吧？”
黎寂恒轻嗯了一声。
明老爷看着他，“听说锦衣卫素来会用毒控制属下，你中的就是锦衣卫的毒？”
“不止，做了摄政王以后，皇上每三月会赐丹药，丹药里应该也有东西。”
黎寂恒的声音没有起伏，轻描淡写的好像在说别人。
他从胸口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前几日赐的，我吐出来了。但是锦衣卫的解药也吐了大半，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
明老爷眉眼沉了很多，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末了只余一句，“难怪。”
难怪你看起来很好，内里却伤成这样。
“值得啊，”黎寂恒竟然笑了，“些许小伤痛，能换来权势地位。”
但，只是小伤痛吗？
明老爷问:“平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身上冷，手脚冰凉，除此之外就是容易头疼，疼的厉害时会像针扎一样。”
黎寂恒迟疑了一下，“会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暴怒……”
他没有说下去。
明老爷接道:“想打人，砸东西，想杀人，只能用暴力平息身体里的冲动，对吗？”
黎寂恒僵了一瞬，缓缓点了头。
他偏过头去，不想面对明老爷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却听明老爷道:“这个症状我听说过，南边大山里有一些毒草，服后会让人变得暴戾嗜血，甚至产生幻觉。”
“如果长期服用，不仅对身体健康有极大影响，还会让人真的性情大变，最后真的变成一个见人就杀的疯子。”
“……”
竟然是这样吗？
挺直的脊梁弯了下去，黎寂恒轻嗤一声，神情变得冷漠。
原来皇帝已经安排好了他的结局，不管最后是皇帝重新临朝，或是哪个皇子登基，他这把刀会在不久的将来背负一切骂名，成为皇帝的第一份功劳，绝无生路。
他还真是，不得善终。
明老爷继续说:“这种毒，说到底是影响你的脑子，放大你心里的想法。毒发时你要试着多想一些好的高兴的事情，说不定会好捱一些。”
“既然皇帝每三个月给一次药，那你这次的毒就相当于没解，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随时可能毒发，你要当心。”
他沉吟片刻，语气变得更凝重。
“拿不到锦衣卫的毒和解药，我只能试着给你开方子，还有这丹药和丹药里的毒，我要写信给南疆的好友询问，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且，两种毒性叠加，你的身体状况更复杂，能不能顺利解毒，也不能确定。”
“王爷，你要有心理准备。”
但这个答案，已经比黎寂恒预想的要好了。
他放松下来，重又微微勾起笑，轻声问:“那在您看来，能撑过两年的时间吗？”
“那当然，老朽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明老爷声音提高，不知是气黎寂恒怀疑他，还是气黎寂恒对未来这么悲观。
黎寂恒点点头，起身再施一礼，“如此，就全拜托您了。”
明老爷梗了又梗，顿了又顿，最后只剩下一句“等着”，把桌上的瓷瓶收进怀里，甩袖子走了。
等他再回来时，他怀里抱着针套和匣子，从匣子里拿出一粒药递给黎寂恒，“吃了，气血翻涌的时候就吃一粒。”
黎寂恒二话不说，拿过来就往嘴里放。
明老爷打开针套，一边往他头上扎针，一边交代。
“药已经煎上了，你等会喝了再走。方子和针灸之法你带回去给川柏，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让川柏定期给你诊脉，有什么拿不准的，就写信来问我，或者让我去一趟京城也成。”
“我身子硬朗，跑得动。”
黎寂恒老实地让明老爷施针，心中感动却一语不发。
他不会让明老爷去京城为他诊病的。
一刻钟的施针过后，明老爷收拾银针，黎寂恒从袖中掏出准备好的五千两银票，放到明老爷面前。
“如果不够，我明日派人送来。”
明老爷看他一眼，将银票推了回去。
“晗儿说是你带她回来的，还在京城帮她跟谢景博和离，这银子我就不收了。”
“不，一码归一码……”
明老爷坚持不要，黎寂恒没再硬塞，转而闲聊道:“孟姑娘今日回家，老爷老夫人肯定高兴坏了吧。”
说起孟明晗，明老爷凝重的脸才舒展开来，根根皱纹都显得愉悦。
“嗯，前几年她总病着，我还担心谢家给她请的大夫不好，今天见她能跑能跳，才算放心。”
只这一句话，黎寂恒便知道，孟明晗在明家报喜不报忧，根本没有把真相告诉二老。
他正想着该怎么说想好的话，却听明老爷话锋一转。
“孟勇说过，你走了就当你没在润州住过，日后再见也当不认识。所以老朽能问一句，你怎么会送晗儿回来吗？”
黎寂恒垂下眼，不自觉捏紧了茶盏，“孟姑娘是怎么说的？”
“她说和你是朋友，机缘巧合认识的，而且你在帮她跟谢景博和离。”
黎寂恒暗暗吐了口气，故作轻松道:“是，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