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隐多显少
顺法门派一向高调,也更为人所推崇,所以了解的情况自然也更多。
而逆法门派一向被视为邪术禁法修炼之地,所以自然不受待见,也就更没有多少人有过深的了解。
当然,除了一种时候,那就是发生什么天灾人祸的时候。
“想当初这星圣城主,为人谦和,广施善行,也是为世人所敬仰之辈。却不曾想,自己的侍卫竟不是出于那顺法正派,而是投那逆法邪派,老夫着实难解。”
数位长者模样的人围坐堂前,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谈着。
“这一口一个‘逆法邪派’的称着,倒是不知今日所聚,到底是为友,还是为敌呀。”
堂内之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门前走进来的一长一幼,却皆是一脸疑惑,只有刻零苑首席济明立刻起身相迎:“啸宇掌门,你终于来啦。”
济明站在堂中,向其他长者介绍道:“这位就是新起逆法门派隐唤巢的掌门,啸掌门。”
济明一说完,堂内其他人都是相互而视,却没人首先接话,见此,济明只得继续解释道:“是这样的,啸掌门与我算旧识,且之前的护山之役,隐唤巢也有两名弟子参战并一同失踪,所以我这才邀约啸掌门来此与众兄一同会事。”
“隐唤巢也有弟子参战?”
“是的,仲弥兄。”济明已与啸掌门入座,这次是面向啸掌门介绍道:“啸掌门,这位是霄泊渊首席仲弥兄。另一位是囵浮堂首席钵岚兄。”
啸掌门看了看,方才说那“逆法邪派”之言的正是那号称顺法第一大派霄泊渊的首席仲弥。
啸掌门对其只是点了点头,转而对钵岚却是略微拱手道:“听闻这次并无囵浮堂的弟子遇险,钵岚兄还能亲自出面会事,着实感谢。”
钵岚也拱手回礼道:“啸掌门抬爱,囵浮堂地处浅陌河下游紫幕沉沙地域,地势偏远消息闭塞,所以未有弟子及时前往,已然有愧。今日济明还能邀我于此会事,实感荣幸,定当竭尽所能,共持公道。”
寒暄过后,会事继续。
“众所皆知,最早可追溯到数百年前,便已有门派之分。那时虽未分顺逆,而且杂派众多,但这术法界的规矩,却是从那时就开始立了的。后来,随着小派消亡或合并,最终形成几个大派,并且各自根据心法所遵世间之力分了顺逆。”
“至少那时候,还未有顺逆正邪这一类说法的。”济明眼神瞟了一下仲弥,只见仲弥略偏着头,抿了抿嘴。
济明看着啸掌门的锁眉稍微松弛了一些,才继续道,“后来,各派各自发展,有的名声在望也有的隐匿于世,这也是各派长者们的抉择驱使,也无对错之分。只是近几十年,民生安定,富足繁荣,反而起了多事之秋。”
“这些个名城富商之间的利益纠葛,开始演变成了兵戈之争城域之敌。这大战场之间的权谋博弈,本不是与我们术法界相干的事情,可有些弟子谋得要职之后,以世间之力肆意妄为,损万物破万灵,弑天渎地。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在座都是各派长者,想来不必我明言。”
堂内一片静默,术法界各派,虽心法各有不同,术法也各异,但同是取道世间,这点彼此深谙。
“那现在……是要面对禁生府,还是……锦龄城呢?”钵岚最先打破了平静,仲弥的目光也望向了济明。
济明想了想,却是望向啸掌门道:“啸掌门,当初这顺逆之分,虽与正邪无关,却是实存差异的。我们顺法三派之间,倒还算是了解。可对这逆法门派,还望啸掌门能够不吝赐教,让尔等能有一些深的了解。”
啸掌门发现大家都看向了自己,虽顿了顿,但还是缓缓道了出来:“实不相瞒,逆法门派向来隐多显少,一则是因为世人之误解,二则是因为,既然自诩逆法门派,多半心法是有违世间之力的。”
“这是术法难成之处,却也是术法能有大成之处,但不管是因为难成还是大成,往往都会为了保护自己而低调行事。鲜少现世的逆法门派非己窟,和最近突然冒出来的禁生府年轻前辈弑缺,都是这种现象的证明。”
“啸掌门的意思是说,在我们顺法门派里,越是高手越敢出手。”仲弥的神情颇为认真,“而在你们逆法门派里,越不爱出手的,越可能是高手?”
“抓了多少人?”将首室内,弑缺面前是单膝跪地复命的严炟。
“永义居内共藏有二百三十余人,经过强捕,死亡三人,重伤三十余人,轻伤五十余人,其余人皆押于营牢,等候将首发落。”
弑缺看着低头回禀的严炟,拱手微抬着,观察了一会轻声道:“受伤了?”
严炟陡然抬头,瞥了眼右手浅长的划痕道:“匕首不小心划到,无碍。”
“这次你带的人不少,还是有备而去。怎么,有大鱼?”
“抓到几名疑似心腹之人,等待将首发令审讯。”严炟停了数秒,又补了一句,“望将首允许我亲自审讯。”
“看来,有点收获。”弑缺嘴角微扬,“现场所有人,都反抗了?”
看到严炟并未立刻回答,弑缺嘴角却扬的更高了,“若有未反抗之人,还不能确定嫌犯身份的,想来还是要……”
“现场所有人。”严炟竟无意识的打断了弑缺的话,神情顿时显得有些惶恐,但还是继续道,“都……都反抗了。”
弑缺扬起的嘴角慢慢平了下来,沉默着。
严炟未敢直视弑缺,所以这些神态自然是没能捕捉到,就继续道:“属下心中有几个怀疑的对象,若将首可以下令我亲自审讯,属下相信不出两天,便能找出当日替述策副将私密传信之人。”
“你只有一天时间。”弑缺向后靠在了椅子上,“并且你得向我保证一点,营牢里的,一个都不能死。我再强调一遍,一个都不能。”
“属下领命。”严炟眼露窃喜,却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队首那边……”
“你不用担心。”弑缺已经微闭上了双眼,“广博那边我去说,反正他也没什么时间管这些,毕竟,队首只是他的副职,经商才是正业。”
此时的医丘山,从山外看,如死灰般寂寥,从山内看,却是包罗万象。
在明,有狄首城浩大的搜救行动,在暗,就更不知道有多少潜身的弟子在等待着什么。
“你们的目的,到底是要保护这小孩,还是说,只是要弑缺给你们一个交代?”
看到沉默不语的封粒,淳凉也不想再拐弯抹角,便继续道,“实不相瞒,单单是禁生府内,就已是斗争纷扰不断。在外还有谋职夺权之斗。这其中的善恶真假,岂能好辩?”
“要辩也容易。”笃戟轻声插嘴道,“管那细枝末节做什么,反正你们禁生府的,就没好人。”
“笃戟。”封粒声音低沉,“前辈说话,休要无礼多嘴。”笃戟立马恭敬的点了点脑袋,将嘴巴闭紧。
封粒看得出淳凉的真诚,“所以淳凉兄的意思,是让我们放你们带走这个孩子,还是说让我们放任弑缺与众为敌?”
“他并没有想要与任何人为敌。”谷途有些激动,“明明是胥陵城主下的命令,为什么都要怪弑缺前辈?”
显然封粒和笃戟都没想到谷途会这样,一时哑然。
谷途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平复下情绪后,才缓缓的继续说道:“弑缺前辈很少回门,并且因为当时在门派修习时不善与人交流,所以很多同门都对弑缺前辈敬而远之。但是当你真的了解过后,你真的会相信他的,他真的不是坏人。”
“你太单纯了,又没有人说只有坏人才会做坏事。”笃戟脱口道:“但做了坏事之后,就变成坏人咯。”
“你……”
“谷途。”淳凉伸出手挡下了身体前倾的谷途,轻言道,“别说了,他们也有他们的任务。”
“你理解就好。”封粒诚然相言,“我们也并非就是要对弑缺讨伐什么,只不过我们这几派都有师兄弟陷于他手,与他论个是非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们要这小孩做什么?真的认为弑缺会为了他只身来闯?”淳凉看向胥幻,“可我们必须把这孩子带回去。”
“为什么?”笃戟又没忍住,“刚才还说弑缺不会为了他而来,现在还不是在担心。”
“我们是担心。”这次倒是谷途抢先接了话,“但我们担心的不是师兄,而是你们。”
“谷途。”淳凉企图制止。
但是显然谷途已经忍不了了,情绪又出现了一些起伏:“你们自己想想,这孩子会带来的,到底是师兄,还是锦龄城卫。也只有在禁生府,师兄还能够有理由去商议些什么。若是其他门派,以那胥陵城主的风格,你们认为他会怎么做呢?”
“莫不是他一个城主就以为这术法界都是吃素的了?”笃戟不平,“真以为对战是拼人数吗?”
“不是门派弟子。”淳凉的声音清越悠长,“可不一定就不懂术法。”
“那么以啸掌门之见,我们应该怎么来处理弑缺的问题?”仲弥向来不是个爱惹麻烦事的人,可任谁来分析都能知道,这弑缺就是个大麻烦。
虽然霄泊渊也有弟子失踪,但是若是因此就贸然得罪禁生府或者锦龄城,在仲弥看来,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们为什么要处理弑缺的问题?”啸掌门反问道:“这些事情很明显是胥龄城主的命令,胥龄城主的意图也很明显,无非就是一步步的侵占。”
“若只是为了拿下地方,没必要这样屠城吧?”钵岚显然无法理解,“杀了人毁了山,到底对他这个城主有什么好处?”
“其实,锦龄城最近两年的居民数剧增。除了从外地移居到此处经商的,更有许多想成为锦龄城城卫的术法界弟子。”说到这里,啸掌门竟是顿了顿,“其实狄首城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但是狄首城的解决方法是禁止外地人士逗留,也就是说到了宵禁的时辰,不管多远的访客都得出城,除了在客栈做过登记的人士,连城内居民都不允许留人。”
“可我听说依然有人移居去那狄首城了呀?”仲弥问道,“而且这狄首城又不可能派人挨家挨户搜房,怎么能确保没有留人呢?”
“那是顶替。”啸掌门继续解释道,“狄首城并非是要规定人,而是人数。”
“狄首城此前肃清过一次人数,然后准备了三千手牌,第二天开始入城人皆要取一手牌,宵禁前必须出城然后交还手牌,否则就会锁城搜人。”
“若搜到窝藏外宿之人,会有重罚,并且会被驱逐出城永不得入,所以到目前为止,都还未有敢窝藏的事例。”
“这么说,移居的人,就是买下了愿意替他出城之人,才得以留?”钵岚已然理解,“所以这也是当初闭城不收歌虹镇遗民的原因吗?”
“狄首城城主瑾持,向来都是一个求稳求定之人。”济明的声音透露着一丝无奈,“其独子瑾巽,乃是我派平位弟子。可即使学得术法,他也很少让其子回城,原因便是担心若遇祸事其子无法自保。”
济明轻声叹息,“当年锦龄城易主,万民声讨,可瑾持城主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助长了那胥陵压制反民的骄横之风。如今更甚,毁山屠城,挑衅众派,不可一世。若是再不出手反抗,怕是天下都将被之覆灭。”
“济明所言甚是,这胥陵城主的野心,只怕早已不是一山一池的沉浮,而是只手遮天的肃清。”
“肃清?”仲弥一惊,钵岚也面露惶恐。
“所以要与之抗衡,有一件事我希望大家能有一个共识。”啸掌门凝神谛视,“要知道这胥陵之所以能如此猖狂,除了他的兵战伐有力,更是因为有术法界高等弟子为将。”
“但我们不妨反之来想想,为何他能有此些强兵厉将,这定与他个人的能力是分不开的。若他仅仅是个盲目自大放肆粗俗的文官或武客,怎可能挥战至此?”
“所以,我希望大家能有齐心对敌的决心和同护世间的觉悟,切莫再带有轻敌误友之私心,否则,存亡堪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