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风起叶落
离开地牢,弑缺抬头,天蓝云白,暖阳斜照,应该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这些年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久了,要回到正常的轨道,很难吧?或者说,他真的应该回到正常的轨道吗?
弑缺有点放空,自己计划中出现的纰漏所造成的后果,自己真的能够承担的起吗?
星夜少爷的出现,仿佛给了弑缺重生的契机,可是,自己真的还有赎罪的机会吗?
太多太多的疑问充斥在弑缺的心中,让他难得的出现了困惑和矛盾。
渐渐地,弑缺嘴角轻扬,在心中自嘲,自己竟还在奢想那些平凡的日子吗?太可笑了。
述策迎面走来,凑到弑缺身边轻声耳语道:“师兄,听说这狱卒是个狠角色,你这样假传城主的指令来问讯,真的没事吗?”
弑缺没有回应,而是一只手搭在述策的肩上,轻拍了两下,便向前走去。
回到城卫营,弑缺让述策去狄首城给垚止传信,述策显然犹豫了一下。
“你在担心什么?”弑缺问道,表情却是让人捉摸不透,“是担心被瑾持城主留下,还是担心被垚止留下?”
述策未有回答,思虑片刻后便接过弑缺的信,“属下这就去办。”说罢迅速转身离开。
直到弑缺看到述策上马奔驰而去,才转过身叫来一个最近的将士,“叫述策副将直属队里的笠蔚来将首室见我。”
“是。”将士领命退下。
弑缺转身一边往将首室方向走,一边从身上拿出一封信,信封已开。弑缺拿着信,路过一簇火盆,随手便将信扔了进去。旺盛的火焰顷刻就将信吞没,弑缺看着信封上的字迹一点点燃尽,才继续往将首室去。
弑缺刚进将首室没一会,门外便传来一个声音:“属下笠蔚。”
“进来吧。”
笠蔚应声而入,弑缺用凌厉的眼神审视着站定在自己对面的笠蔚,他的头只是微微低着,目不斜视,从容不迫。
“你应该还未成为述策的心腹吧?”
“是的。”
笠蔚回答之快有点出乎弑缺的意料,但很快弑缺就接受了笠蔚的耿直,“那你想成为述策的心腹吗?”
这次笠蔚倒是稍微思考了几秒,后竟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接令。”
弑缺看着依旧沉着的笠蔚,心中倒是轻松了不少:“你当真敢接令?”
“将首请下令。”
“城卫营以北方向有一家‘永义居’,二楼挂牌‘十二’的客房,敲三下门,说‘风起叶落’后再敲一下,便会有人开门。”
弑缺起身走到笠蔚身旁,递给他一封用空白信封装着的信,“进去后将此信交给里面的人,切记,行踪隐蔽,我不希望你被任何认识你的人发现,明白吗?”
“属下明白。”笠蔚接信,未再追问或者犹疑,起身点头后便转身退下。
锦龄城繁华的大街上,如往常一般喧嚣,人群中穿着朴素的笠蔚,步履轻慢,同往日散步无两样。
笠蔚入城卫营本就不到一月,加上平日里虽办事利索但性格低调,所以城卫营中与他相熟的并不多。
永义居离城卫营并不算远,虽地方不大可人却不少,一楼将近二十几张桌子已经围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们,有品茶斗诗的,有弈棋论事的,有酬酢共商的,也有闲谈八卦的,看似人多混杂,却是乱中有序。
不过笠蔚的目标并不在此,也就未在一楼多作停留,而是径直穿过人群,从楼梯上到了二楼。
二楼三廊互联,全是客房,依次挂着门牌,不同于一楼的人声鼎沸,二楼倒显得格外清静,既是住处,安静些倒也正常。
笠蔚寻着房号,‘十二’客房也巧,正在二楼中廊,且房口正对一楼堂厅大门。
笠蔚立于门前,侧头瞟了一眼廊下,依旧热火朝天,笠蔚又前后侧目观察了一番,二楼廊上并无别人。
“咚,咚,咚。”笠蔚间隔着敲了三下,靠近门后说了句“风起叶落”,接着又敲了一下。
数秒过后,一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笠蔚一愣,呆立在原处。
“进来吧。”里面人又说了一遍,可让笠蔚觉得奇怪的是,这次说话的人声音虽与之前的人相像,可笠蔚却依然分辨出两者不是同一个人。
笠蔚未再犹疑,转身便走,可才走到楼梯口,便有一店小二模样的人从下往上走,看见笠蔚,便伸手拦了一下,问道:“客官要住店吗?”
笠蔚立刻伸手将店员的手推开,说了一句“不用”便继续下楼。刚下到一楼,笠蔚就发现堂厅大门竟然被关上了,所有的客人此刻都神情肃然的望着他。
再回过头,发现二楼的廊上竟也站满了人,想来都是刚才从客房里出来的。
“风起叶落。”笠蔚闻声而转,店小二眼神蔑视,继续道,“等你这阵风好久了。”
“述策拜见师叔。”述策早有预见,此趟传信,想来是弑缺对他的试探。
“想不到你的好师兄还是把你送出来了,看来是真信不过你。”簖翁冷嘲道,“不过也幸好你够聪明,提前私信门派表明立场,不然也算是两边都不讨好了吧。”
述策无视,继续对高宗首席道:“请师叔助我一臂,能让弑缺师兄早日悔过。”
“悔过?他的罪行可是悔过就能够抵消的吗?”簖翁继续热讽,“我们禁生府怕是没这么大本事能替他顶这么大的罪。”
“师叔,弑缺师兄也是迫于无奈,胥陵城主有心屠城,就算弑缺师兄违抗军令不行术法,也救不了那些人啊。”
“还找什么……”
“你住嘴。”高宗首席终是忍不住将接话的簖翁给斥了回去,继续对述策道,“你也莫要为弑缺开脱,军令屠城暂且不说,这其他门派的弟子失踪又是怎么回事?他不出面解释,莫不是真的要将禁生府拉出去替他挡箭?”
“这……这传闻的护山之役确有门派弟子战之,而后却皆败于弑缺师兄之手。”
“伤亡如何?”
“未有亡者,倒是有击伤与制服者,而后……而后便奉命押回锦龄城……”
“啪!。”高宗首席还未听完便气的拍案而起,“明知道是门派弟子,竟还敢押回去邀功,这小子当真是不把门派放在眼里了吗?”
大门紧闭的永义居内,笠蔚犹如釜底游鱼,看不出半点可逃之机。
店小二看着笠蔚,一脸笑意:“我倒是没想到,会是个这么年轻的角。”
笠蔚未有任何回应,而是依然杵在楼梯上,神情淡然。
店小二见笠蔚未露丝毫怯意,心生不快,从身后抽出一短刀,立于笠蔚面前:“说,谁派你来的?”
笠蔚从容如初,环视了一番,才正视到店小二道:“这里原来的人在哪?”
“原来的人?”店小二轻笑一声,“你犯什么糊涂,这哪有什么原来的人?”
笠蔚眉头轻皱,但很快就平复,侧过身:“你们是谁的人?”
“现在是我问你,哪轮到你提问了?”店小二越发恼怒,举着短刀就向笠蔚直直走去,“我可没多少耐心,你最好……”
店小二话还没说完,笠蔚就以众人皆未能反应的速度一个转身,将店小二侧踢在地,并在夺下短刀的同时划破店小二小腿一侧,继而以短刀抵住翻躺在自己脚下之人的脖子,声音低沉清冷:“我也没有多少耐心。”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开始合拢,笠蔚踩在店小二身上的脚又加了一成力,店小二立马发出了哀嚎之声,众人的行为才稍作停滞。
“以你现在的流血速度,片刻之后若不上药止血,便会有生命危险。当然,我也不会等那么久,我现在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是说,还是死。”
店小二虽已大惊失色,却是更失魂哑语,“一。”笠蔚却未有丝毫犹豫,“二。”
“别……别……求求……你……”
“嘭!”大门突然被破,撞飞的门框砸倒了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当然,也包括笠蔚。
破门而入的,是装备精良,齐整分离的两队将士,一左一右直至头尾相接,将一楼整个成圈围住。队形列好后,拔刀起势,声势犹似虎狼之师:“嚯!”
正在笠蔚稍有出神之时,一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奉命查封永义居,所有人带回城卫营营牢审讯,给我尽量抓活的。”
话音刚落,将士们还未行动,就见二楼廊中一人发号道:“杀。”
一字下落,永义居所有人都从四处抽出各种兵器,开始与将士们打斗起来。
笠蔚蹬了一脚楼梯护栏,一跃向门口飞去,间或借力途经人的肩膀,有将士想将他拦下,却无能为力。
门口那人见状,一个摆手,身边的将士们竟退离他身旁,任由笠蔚落地于此。
笠蔚刚至,便拱手道:“敢问是城卫营哪队将士?”
“驻卫队副队,严炟。”那人审视着笠蔚,“你何许人也?”
“副将直属队将士,笠蔚。”
“哦……”严炟饶有兴趣的看着笠蔚,“述策副将的心腹对吧?”
“心腹算不……”严炟右手刺出的匕首被反应神速的笠蔚用左手抓住,但一旁的将士早已将刀首抵到了笠蔚的脖间。
笠蔚一脸震惊,“为什么?”
严炟脸色阴冷:“你是真不知道,这永义居里抓的,正是述策副将的余党吗?”
医丘山上的对峙还在继续,胥幻微微侧头,身后是皱眉的星昀,“明明就是个小孩,为何一副大人模样?”
看到胥幻注视自己的目光,星昀舒展了一下眉头,却是调侃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比我还小吧?”
“为什么不跑?”
“要跑一起跑。”星昀抓住胥幻的手腕。
“他们要的是我。”
“我们要的也是你。”星昀几乎脱口而出,但立马意识到些什么,补充道,“你救过我们,我们也要保护你。”
“嘿。”看到胥幻似乎没有太大问题,谷途松了口气,但看到对面俩人一副没完没了的样子,又忍不住打断,“你们聊完了吗?都说了你们三个要是想跟胥幻一起来,我们禁生府没有意见。”
“可我们隐唤巢有意见。”
从天而降的声音把谷途吓了一跳,看向师叔,后者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还是招来了……”
一个年轻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星桀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怎么是你?”
“小师弟。”年轻人对着星桀轻轻一笑,一把搂住星桀的肩膀,后者自是嫌弃的想要摆脱。
小师弟?这人莫不是……星昀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明朗的年轻人,脑海里却是浮现出第一次见医舛时的画面,那是简单初来之时,在福伯的船上。不知现在他们身在何处,还是也已然……
年轻人身后,一位长者不知何时出现的,径直走到了胥幻的前面。淳凉不识二人,发问道:“敢问阁下何门何派?”
“在下笃戟,是这小兄弟的师兄。”年轻人搭在星桀肩上的手终于收了回来,然后又轻轻指了指前面的长者,介绍道:“这位是我俩的师叔,隐唤巢首席封粒前辈。久仰禁生府大名,初次见面,幸会。”
一听到“隐唤巢”这三个字,星昀刚才还不确定的心终于安了下来。虽然最初的想法是只要能招来其他门派就行,但比起霄泊渊,星昀还是更希望是隐唤巢,毕竟要去隐唤巢,是星轨与医云最后给出的决定。当然,也担心过,若招来的是锦龄城卫,那就只能认栽了。
“隐唤巢,新出的逆法门派,与我们禁生府也算同道,想必还是有话聊的。”谷途自然不想再拖沓下去,如今的医丘山可是个是非之地,多留无益,“胥幻是我们弑缺前辈的徒弟,便也算得上是我的小师弟。而另外三人和我们倒没什么关系,不如我们各带走自己门派的人,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胥幻不能给你们。”笃戟倒是回绝的干脆。
“你们这就有点过分了……”
“锦龄城抓走了我们隐唤巢的人,我们需要用这个孩子去救回他们。”笃戟走到胥幻身前,看到胥幻嘴角的血痕,望向谷途的眼神不再柔和,“前辈在场,抓一个孩子需要下这么重的手吗?”
“我……他……”谷途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确实出了狠招,但胥幻本该以术法护之,却没想到会自己硬生生去扛下来。所以让胥幻受伤这件事,谷途似乎冤,又不冤。
“看来算不上同道。”这是封粒前辈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清冷。星昀不自觉的抬头望向了这个身姿挺拔的前辈,从身后看不到表情,但星昀却能够实实在在的感受到,那份安全感,和一个人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