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马幸福的深圳之行
刚落地深圳,马幸福就兴奋地在摆渡车上给王平凡发微信,有种如鱼得水的畅快,耳鬓的风都带着一股他期盼的潮润。马幸福喜欢深圳,深圳会是他的第二故乡。
故乡的定义:出生地,或者灵魂栖息地。马幸福对深圳对尤俊也抱了不一样的期待,他渴望深圳能接纳他无处皈依的灵魂。
王平凡只去过珠海,从没去过深圳,一遍遍按珠海的样子脑补着深圳海浪沙滩椰子树的画面,还有急匆匆的人群。深圳同样是座典型的新兴移民城市,是梦想家们的乐园,她甚至想象着马幸福会在那里一夜暴富,然后和她渐行渐远。
女人于男人,陪你吃苦的是一种,陪你享乐的是另一种,同甘的女人往往不会和你一起吃苦,但男人们往往为这样的女人神魂颠倒。
尤俊确实混得不错,倒腾大理石生意,开着宝马,家有贤妻,外有美妾,生活富足安定。尤俊刚大学毕业就凭着一腔血气之勇去了深圳,当年曾邀马幸福同行,马幸福不屑一顾,选择进了一家人人称羡的国企。哪知铁饭碗变成了泥饭碗,马幸福被国企抛弃,国企被时代抛弃,不到20年时间,他和尤俊竟有了云泥之别。
70后,吃尽了60后的苦,赶上了80后的时代动荡,还没看懂90后的跃迁,已被00后拍死在沙滩上,没落的70后沦为时代车辙里的尘埃。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几杯酒下肚,马幸福肠子都悔青了。
尤俊右手端酒杯,左手拍着马幸福的肩膀,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意犹未尽。尤俊在班上并不出类拔萃,当年南下深圳不过是瞎猫撞死耗子罢了,但结果你必须得服,跋涉是方法论,混得好坏是结果论,成王败寇。
马幸福心里憋得慌,一杯杯灌酒。
吃完饭,尤俊嚷嚷着去打台球,马幸福忍着一身疲惫作陪,当然输得一塌糊涂,这么多年疲于奔命,哪有这样的闲情雅志呢,得允许尤俊展现他的成功,他是尤总。
尤总好吃好喝款待了几天,开车把马幸福安顿到一朋友家的闲置房。朋友去了巴基斯坦,两年后才回,委托尤俊照管,房子已经空置半年多,马幸福住进去正好帮忙润润人气。这种说辞给足了马幸福脸面,尤俊慷慨地说随便住多久都成,然后就泥牛入海。
病毒们奇门遁甲,穿山越地,已经全面接管了武汉、上海,武汉好歹跑出了500万人类,上海还在硬撑,部分人类已经被迫转至地堡,像蝙蝠一样活着。即便如此,进入地堡高昂的入场券也让普通民众望而却步,钱成为是否能继续活着的一把筛子。
深圳形式严峻,居委会大妈一天三次上门测温,以行政高度限制马幸福的活动范围,强制居家隔离。
深圳不再是当年的深圳,就业形式雪上加霜,更何况一个年近50岁的老男人。住了不到10天,马幸福便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网上搜过去搜过来,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最后聚焦拉货跑运输。
货运代理公司的小姐姐唾沫横飞说得有板有眼活灵活现,公司签订单保障合同,保证你只赚不赔, 3年后不但车子是你的,每月还能净赚多少多少。可是,经济大环境如此恶劣,各行各业每况愈下,除了扑闪扑闪睁着大眼睛说瞎话的小姐姐,谁敢保你只赚不赔,公司今天在,明天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押金5000元,汽车租金每月3800元,一旦签字画押,就相当于背上了每月3800元的车贷,他们嘴里的车租其实就是车贷,小姐姐的目的是为了卖车,不是让你每月妥妥的赚几千一万块的稳定收益。为了安抚你,订单可能会持续给几月半年,过后生死由命。
走投无路的马幸福颇为心动,合计了一下,要干这事,加上租房添置日常生活用品,七七八八总投入近2万。给尤总打电话,尤总爽快答应从自己的零花钱里面挪给他,叫他等着。
没签合同前,可以试跟车3天。马幸福相继跟了2个师傅,都是和他一样刚入局的小白,一个2个月,一个25个月,也和他一样,对入局后的未来满怀期待,若干风险假装看不见。可尤总的钱迟迟不见影儿,马幸福汗颜之余万般尴尬,不能天天问不好问,只天天地等,等着他们友谊的小船在现实的浪涛中渐渐沉没。
网上的就业信息铺天盖地,哪儿哪儿都可以月入过万,形式一片大好。就在这个当口,熵都向马幸福伸出了橄榄枝——网约车机场专线。熵都还有亲爱的平凡,此时此刻的熵都在马幸福心中像颗初升的太阳,他的未来霞光万丈,王平凡才是他唯一的依靠。一想起那个风韵犹存的老女人,马幸福心里竟生出许多思念。
马幸福逃也似地想要离开深圳。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马幸福的落魄很快在同学间流传,现实再一次无情地碾压着他稀薄的自尊。这样慌里慌张的逃跑直接导致驾照丢失,快要到机场时才发现,马幸福一路折返寻觅无果,懊恼得捶胸顿足,那是他唯一赖以生存的技能证明。一番咨询,好在可以异地补办。
王平凡戏谑地安慰:“只要没把自己搞丢就好!”
王平凡一语成谶,回到熵都回到王平凡怀抱的马幸福渐渐迷失了自己,把自己搞丢了,忘了初心,忘了来时路上一路的颠簸,只有生活的残渣不停从嘴角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