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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秀儿姑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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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成福自从见过秀儿以后,夜不能寐,饭不能吃。他靠在大烟馆中堂的躺椅上,嘴里流着长长的哈喇子,大眼圆睁,目光呆滞,像丢了魂魄一般。

    他一会躺下去闭上大眼,“啧啧啧”地砸吧着嘴,一会又猛地坐起,瞪大无神的牛眼,嘴里神经似的念叨着“太好看咧,太好看咧”,然后抬起袖口擦一擦流出的口水。

    “啪”的一声,后脑勺上重重地挨了一下,“恁个龟孙,犯甚神经”,周金堂拿着一把大烟枪大声呵斥道,两只小眼睛里泛着阴冷的光,厌恶地瞪着周成福。

    这厮一大早起来就堆在躺椅上,不去收拾中堂,也不张罗烟客,更没有收拾院子和中堂,不吃不喝躺在那里犯魔怔,周金顺心里老大不愿意。

    回头看到周金顺正死盯着自己,周成福忙站起身来,嬉皮笑脸地说道:“二爷二爷!俺没神经!没神经!”忙掏出洋火给周金顺点着大烟锅,脑袋上中分的头发忽闪忽闪地抖动着。

    等周金顺坐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抽了一口烟后,周成福舔了一下嘴唇说道:“二爷诶,恁可是不知道,昨儿个碰上的那妮子水灵的很,能掐出水来”。

    周金顺眨巴眨巴小眼睛儿,抬眼看着周成福问道“嘔~~!有这事儿?俺说恁奶奶嘞咋在这犯神经嘞!”。周金顺扭过头闭上小眼睛,舒舒服服地吐了一口烟,慢慢问道:“说吧,谁家的?”

    “听说是油坊里那个叫奉禄的亲妹子,甭提那小女子多水灵了,比二爷恁所有的姨奶奶们都俊,恁要是能把她娶来,那就是七仙女儿配董永嘞”见周金顺也来兴趣了,周成福忙胡诌道。

    这下惹得老色鬼周金堂也开始流哈喇子了,他瞪着色眯眯的小眼睛,盯着周成福看了半天问道:“要得?”周成福连忙迎合道:“谁都要不得,二爷恁当然要得”。

    周金顺俩小眼珠一转悠,说道:“恁龟儿子替俺把这事办办”。周成福嬉皮笑脸地说道:“二爷诶,您老就请好吧恁”,说着操起双拳轻轻地为周金顺敲起肩膀来。

    周成福开始拎着糖果点心前往奉禄家提亲。俸禄娘一口回绝,“那个老东西都多大年纪了?俺秀儿才多大?恁个鬼孙眼珠子长瘸了”奉禄娘开口就骂周成福,气的用拐杖“嗵嗵嗵”戳着地面。

    对奉禄娘的连噘带骂,周成福也不恼,还是没皮没脸地软磨硬泡,一趟又一趟地跑过来提亲。实在受不了打搅,奉禄娘就让石爷赶着驴车拉着两袋玉米棒子和几桶花籽油,连同把秀儿一起送到了袁庄她娘家。

    袁老爷子此时是孤身一人,老婆子前几年过世了,闺女早年嫁到贾葛村毛家,一个儿子在北平学医,身边多个人照应也好。当石爷说明来因后,老爷子满口答应,就让秀儿住了下来。

    明知道奉禄家不会答应这桩事情的,周金顺偏偏不死心,二爷俺看上的女人,还没有弄不到手里的,这几天他一边在心里发狠地盘算着,一边催促周成福去打听秀儿的下落。

    当周成福和一帮家丁打听到秀儿去了袁庄姥爷家后,周金顺一改平日里笑面虎似的表情,对着周成福恶狠狠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那就来狠的吧”。

    是夜,周金顺下令,让周成福带领家丁前往袁庄抢人。周成福套了一辆马车,带着三十个家丁,打着火把挎着匣子枪,沿滏河河堤路向西往袁庄开拔。

    袁庄距离贾葛村也就十里地,村庄不大,前前后后也就二十来户人家,周成福没费啥劲就找到了袁老爷子家,他示意一个家丁翻墙跳进院子,然后打开门插,一伙家丁蜂拥而入。

    袁老爷子睡在堂屋,他夜里喜欢看些医书,此刻他刚刚躺下。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他又爬起来打开屋门想看个究竟,迎面撞见正要砸屋门的周成福。

    “恁都是谁,半夜三更做啥啊?”老爷子看着面前的一群陌生人颤颤悠悠地问道。周成福咧开满是黄牙的大嘴冷冷问道:“俺们来找秀儿,她住哪间屋?”

    “恁都是谁?这大半夜的找秀儿做啥”话没问完,周成福就照着老爷子胸口踹了一脚,老爷子喔了一声便倒在堂屋地上。

    秀儿睡在厢房里,听见屋外有人说话,便起来打开屋门,屋门一响,秀儿正和周成福打着面儿,吓得秀儿连忙回身关门。周成福咧开满嘴大黄牙干笑道:“嘿嘿嘿,这下看恁还往哪里跑”。

    不由分说,家丁们用枪砸开房门,任凭秀儿拳打脚踢连哭带骂,家丁们连拉带拽,硬生生把秀儿塞进大门口的马车里。然后飞快地驶出袁庄村。

    马车过了苏里桥,趁人不注意,秀儿从马车上跳下来,沿着滏河北堤一展正东狂跑,一边跑一边喊:“爹—爹—俺是秀儿”。秀儿心里寻思,如果他爹住在河边,一定能听到她的呼喊。

    就这样,秀儿一路飞跑一路喊,周成福带着家丁一路紧追。秀儿知道,他爹如果没在河边,那就多半在贾口桥上住着,如果爹在那里,肯定能救下她。

    “啊”,秀儿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啪”地摔在地上,脚崴了,疼的秀儿龇牙咧嘴,她坐在地上喘了半天,后面周成福带领家丁的咋呼声也越来越近,秀儿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踉跄着跑起来。

    月光下,秀儿跑的气喘吁吁,她不敢停下来,停下来她也许就没命了。一路奔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十多里地。河边上没有唤到爹,秀儿便往贾口桥上跑。

    跑到家口桥上,依然没有唤到爹,他爹今儿夜里也没住在桥上。此刻,她实在跑不动了,后面周家家丁的吆喝声、谩骂声,还有周金顺家那只狼狗的狂吠声越来越近。

    她倚着桥栏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嘴唇黑紫,崴着的脚脖子生疼生疼。泪水和汗水在脸上流淌着,她用袖口擦了擦脸,向桥西的河堤上望去,一连串的火把像弯曲蠕动的长蛇正向贾口桥游来。

    秀儿只觉的胸口有东西堵着,让她喘不过气来,她蹲在贾口桥上用劲儿捶打着胸口,想努力吼出来。她用尽气力连续咳了几下,没咳不出半丝东西。

    秀儿突然嚎哭起来,煞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泪水,她只是干嚎着,披散的头发,像个绝望的女鬼。

    她望着桥下的河水,水面上有只温柔的月影,仿佛是娘的脸,正冲着她微笑。秀姑跪在桥上,向贾葛村方向磕了个头,猛然抬头高喊“奶——,爹——,俺走了,俺去寻俺娘啦!”,然后纵身跳入河中。

    悲泣的声音在贾口桥上空飘荡,在滏河河谷回荡。滏河应该是娘的怀抱,秀姑在朦胧中,看到娘正微笑的看着她,这是她对娘最后的记忆。

    秀儿感觉娘在抱着她,就像儿时一样,娘的怀抱温暖踏实,她像在云中飘动,在风中摇曳。月亮还是静静地照着滏河河谷,她看不懂人间凄惨和世事冷暖。

    当袁老爷子打发人到贾葛村送信儿时,已经是快第二天晌午的时分,奉禄娘让奉禄把石爷喊回来,对他说秀儿被周家家丁抢走了。石爷二话不说,来到大烟馆,揪起周成福就是一阵耳光。

    周成福满嘴喷着血,一边跪地求饶着,一边否认她抢过秀儿。家丁们手持棍棒围过来,却是没人敢动手,石爷指着指着周成福鼻子说道,如果找不到秀儿,就将他一刀一刀刮了。

    石爷和奉禄张罗同族的人,在袁庄到贾口桥的水面,连续打捞了十来天,也没有捞着秀儿的遗体,后来又带人沿河东下二十多里地打捞,还是没有捞着秀儿的任何一点东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石爷彻底绝望了,不出他那间破屋,闷在屋里不吃不喝,一个劲儿地流眼泪,嘴里喃喃道:“秀儿她娘啊,俺没法给恁交代呀”。

    奉禄娘也是哭了好几天,想想还得劝劝自己的大侄子。她拄着拐杖挪着小脚,由奉禄搀扶着来到石爷的破屋里,抱着石头的脑袋,娘儿俩又哭了大半天,弄得奉禄好一阵劝。

    就这样奉禄娘和奉禄明地黑夜到石爷屋里,一边哭一边劝慰石爷,奉禄娘说兴许俺秀儿根本没有跳河,说不定跑哪里藏起来了。听了婶子这些话,石爷才稍稍安心了些,心里也存着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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