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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张贴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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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好几个夜晚,奉喜和李挺都要来帮杨先生写这些条幅,写好后,杨先生卷吧卷吧就出门了。时间长了,奉喜和李挺就缠着杨先生一起出去张贴这些条幅。

    经不起纠缠,杨先生就带他们夜里出去,张贴条幅标语。他们先是步行从黄粱梦走到邯城北门,然后由几个工人模样的人带着,潜入城里,沿着两条仅有的大街,一条一条把这些标语贴到墙上,像极了夜里做贼的小偷,这让奉喜和继光觉得相当刺激。

    一天夜里,他们几个正在张贴标语,大街的北端突然响起了口哨声,随着哨响,一队夜巡的军警持枪向他们奔来,“抓住他们,抓住他们”,带头的军警大声喊道。

    杨先生扔下手里的毛刷,拽住奉喜和李挺就向南奔,快到十字街的时候,迎面也传来一阵哨声,三十多个军警围拢过来。眼看就要被抓,毛奉喜一把将杨先生和李挺推进旁边漆黑的胡同里,自个儿却迎着军警飞奔过去。

    奉喜被抓了,几十个军警把他捆绑起来,押回警署。奉喜认得出,警长还是前几天去过学堂的那位。这会他不紧不慢地捋着八字长胡,斜靠在太师椅里,两条穿着长靴的腿肆意地翘在桌子上。

    “说吧,除了你,还有谁跟你一起的”,警长恐吓道,“没人了,就俺自己”奉喜答道。“撒谎”,警长厉声呵斥道,他根本不信,满大街那么多标语,就凭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孩,一个月也贴不上去。

    听到警长呵斥,奉喜害怕了,可他心里清楚得很,绝不能把杨先生供出来。虽然杨先生经常神神秘秘的,但杨先生不是坏人,他干的事情一定是有道理的。

    这么想着,奉喜也就放松下来,大不了坐牢、游街、饿饭,还能怎滴。警长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孩还真是沉稳,于是便唤来几个军警,让他们带着奉喜去了监狱。

    军警带着奉喜,从各种刑具面前走过,甚至还让奉喜眼睁睁地看着犯人受刑,烙铁烫人的滋啦声,还有犯人的喊声,尤其是那烙铁烫人皮的气味,让奉喜心里阵阵恶心和发怵。

    从监狱出来,军警又把奉喜带到警长那里,警长呵呵一笑,说道:“小孩,看到了吧,恁要是不说,俺就拿烙铁烫恁的皮,烫的你满身是疤,看你还怎地舒展筋骨”。

    奉喜没有说话,也不讨饶。这下警长彻底着急了,他冲军警呵斥道:“捎他几嘴巴,看他还硬不”,一个军警走过来,照着奉喜脸上就是狠狠地几耳光。

    奉喜这下也急了,抓住军警的手,狠狠滴啃下去,“哎呦我的娘啊”,军警握着鲜血淋淋的手,疼的原地打了好几个转。警长一看这情况,忙止住军警,眼睛盯着嘴角带血的奉喜,心说,这小孩还真行啊,吓不得打不得,只好扔进班房关几天,磨磨他的性子。

    几天过去了,军警那边还是不放奉喜。杨先生和李继光几个人,可是急得不行。尤其是杨先生直接不上课堂了,只管在屋里踱来踱去,拿不出半点法子。

    沈志坚敲门进来,说道:“先生,俺去邯城找找俺大哥,兴许他有办法放出奉喜”,“你哥?能有啥法子呢,你大哥做啥子的”杨先生问道。“俺也不知道俺哥做啥的,俺估摸着能差不多” 志坚有点自信地说道。

    这个时候了,杨先生也只好放沈志坚去了邯郸,看能不能救出奉喜。再说奉喜,连续在监狱的板房里住了好几天,军警不给他吃喝,连大小便也不放他出门。

    班房门打开时,沈志坚看到了头发乱的像个鸡窝,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奉喜。奉喜此刻昏沉沉地靠在墙上,嘴唇干裂,渗出斑斑血来。

    沈志坚是由他哥沈志民带着来班房接奉喜的,沈志民此刻身份神秘,但看上去能量很大,他指示狱警拿来几个馒头和一瓢开水,给奉喜喂下,奉喜这才缓过神来。

    奉喜回到学校后,杨先生直接将他接到自己办公室,替他理去长发,又打来开水让他洗漱,末了,还叮嘱奉喜好好休息,一时半会别急着上课,回头全给他补上。

    等奉喜歇过劲来之后,杨先生对他说,你愿意跟我再去贴纸条条吗吗,奉喜傻怔怔地问道,那些纸条能干嘛的,杨先生对他说,为了拯救天下苍生、唤醒劳苦大众,开创盛世太平的,奉喜点点头同意了。

    自此以后,奉喜夜里经常跟着杨先生去邯城,在军阀开办的工厂里,听杨先生给夜校的工人们上课。杨先生的课讲得与学堂里大不相同,尽是些罢工维权之类的课题。

    奉喜越发觉得杨先生不同于常人,虽然总在夜里神出鬼没,但奉喜心里很清楚,杨先生是个好人,是个一心想把这个世道颠倒过来的人。

    几个月后的一晚,奉喜找杨先生讨教问题,敲门进去后,奉禄发现杨先生好像刚刚哭过,头发蓬乱,面容憔悴,傻怔怔地坐在椅子上。

    桌子上放着那本早就毛糙的厚书,封页上画着一个满嘴都是大胡子的外国人的照片。书旁放着一张相片,相片里杨先生西装革履坐在藤椅上,一位女士双手搂着杨先生,笑容可掬,仪态高雅。

    奉喜走过去问道:“先生,您身体不适吗?”,杨先生没有回答,依旧傻傻地坐着。“这是师娘吗?真好看”奉陆又说道。杨先生像木头人似的,依然保持沉默。

    过了几分钟,杨先生终于开口了,语言有气无力。“是的,是你师娘,不过昨天没了”,这句话还没说完,杨先生眼里的泪水像六月的暴雨,突然宣泄。

    杨先生抹了一把泪水,停下哭泣说道:“奉喜,你也看到了,今天我就不瞒你了,我是个干这个的”,说着杨先生小心翼翼地从铺盖卷中取出一面红旗,奉喜看不明白,只见旗子上绣着一把镰刀和一把斧头。

    奉喜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红旗,他傻怔怔地看着这面旗,突然想起来什么,于是大喊到:“先生,你, 你, 你是”

    杨先生默默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做声。这下证明了杨先生就是他心里一直猜想的那种人。奉喜心里却是很兴奋。

    过了一会,杨先生叹了一声说道:“照片上的女人是我妻子,也是我们的人,昨天在天津被害了”。

    杨先生又郑重其事地对奉喜说道。“他们害怕劳苦大众得翻了身,想永远骑在人民的头上,所以他们害怕我们唤醒劳苦大众,所以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我们的人上通知我回天津卫,我明早就走,临别我对你说几句话。别死读书,读书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要放开眼界,劳苦大众终将赢得这个世界”。

    杨先生收起桌上的照片,放进口袋里,又把那本毛糙的厚书递给奉喜,说道:“好好读读它”。回转身来,杨先生又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钢笔,塞到奉喜手里说道:“没甚可送的,这支笔是我老师送给我的,今天我转赠给你,做个临别念想吧,只希望你不负青年之志,好好读书上进”。

    那夜,杨先生和奉喜谈了很久很久,直到月色西沉,杨先生才收住口风。临了,他嘱咐奉喜,要和李挺等人,尽可能地联系工人,发动群众,继续坚持和邯城里的军警斗争。假期多到峰峰煤矿和武安西部山区走走,看看那里的穷人是什么光景,一丝从未有过的光亮在奉喜心里闪跳着。

    晌午时分,就在杨先生启程前的一刻,毛奉喜、沈志坚、李挺、陈云芝、王信如跑来,他们手里各拿着一封信,气喘吁吁地递给车窗里的杨先生。

    火车启动后,杨先生打开第一封信,信里抬头上写着“入d申请书”,杨先生心里一暖,激动的泪水又顺着脸庞淌下来,别了邯城,别了这群可爱的学生们。

    等我再回来时,埋下的种子可能就是大树了。杨先生握着这些信件,就像攥着一颗颗跳动的心脏,他仿佛看到了树木参天的森林,还有生机勃勃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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