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文昭院(一)
翌日早晨
略显拥挤的马车里,江昭和江宁还在介绍着文昭院的情况。
盛京的文昭院,是崇和帝专门为世家子弟设立的读书习字的学堂。一般来说男子未及冠,女子未曾婚嫁之前,不管再有远见卓识,也还是须得来文昭院。不过也有特例,男子年满十七,便可参加春闱,若是中了榜入了仕途,便也不必再来了。他们的大哥江沉江月明便是早早入了仕,现任吏部侍郎一职。
他们提前授课时间两刻钟到了文昭院,以便于带江卿熟悉环境。
江卿今日穿着一身松霜绿玉簪蝶纹裙,外罩银鼠灰貉毛斗篷,乌黑的秀发一半用海棠白玉簪随意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玉质温润,这种成色的玉并不多见,既不招摇又不失体面。另一半则自然地垂在身后。江卿素来不喜艳丽的服饰,这样的装扮不易惹人注目。
几人走向花园旁的凉亭,远远就已经看到里面有两个人在等候了。
“清影姐,长风兄!”江宁一看到两人就飞奔过去打招呼了。那女子听到声音起身朝这边莞尔一笑,说道:“月皓,月婉你们来啦。”身姿如弱柳扶风,好不令人生怜。
互相打过招呼之后,江宁便开始介绍起来“这便是我的妹妹,江卿江月白,家中行四,”转而又对着江卿说,“这两位便是我与你说的,护国大将军府上的长公子,顾行顾长风,大小姐顾玥顾清影。”
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在北辰,平辈之间除非是亲密之人否则直呼其名便是非常不敬的行为。所以不管男子女子,总角之时父母皆会为其取表字。家中儿女分开排行,这就是为什么江卿在家中行四,别人却称她江二小姐的原因。
江卿朝着两人一笑,道:“二位,幸会。”
顾行浅笑:“江四姑娘倒是个爽快人,我见过的女子如你一般的,不多。”
江卿眉眼弯弯,大方说道:“那我就当长风兄是在夸我了。”
顾行一听这话,也笑的肆意起来:“那是自然!”
江卿仔细观察了此人,说话中气十足,丹田有力,当是个常年练武之人,不愧是将门之子。旁边那位顾玥,看起来就不大好了,虽抹了殷红的口脂,还是看起没有气色。
“诶,你们听说了吗,镇国公府上的病秧子二小姐今天就要来文昭院了,不知道长什么样子,该不会也像顾府那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一样吧,一个将门之女,便生是这副样子。”尖锐的女声突然传来。
“你提她作甚,据说她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晦气,”假山旁穿着蓝金袍的男人摇了摇头叹气道,“晦气啊。可惜了……”
江卿几人刚好被亭子旁的假山挡住,蓝金袍一行人看不见这边的情况,却也敢正大光明地随意谈论别人及其隐讳的私事。整个文昭院能有这个胆子的,怕是只有毅国公极其宠爱的嫡子万俟燿了。毅国公也是开国重臣,就算是陛下也要忌惮三分,因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俟燿能这么猖狂,倒也不奇怪了。
若是还在山海堂,江卿定是要为堂中弟子讨回公道,可这里不是山海堂,她也不是宋宁,她不能这样做。
“他们岂能如此猖狂!”顾行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掌拍在石桌上,竟是想要将其生生拍碎。
顾玥按住他发抖的手,蹙着眉说道:“算了兄长,他们说的原也没错。既是事实,便不怕别人谈论。若是不想让爹娘担心,就不要在这里动手。”
假山旁的几人似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往这边走来。这才看清这‘浩浩荡荡’的队伍,站位分明。走在最前边的是毅国公的独子万俟燿。站在他旁边看似端庄有礼的,是毅国公嫡女,万俟荣儿。
而刚才尖锐的女声,便是后面的粉衣女子,庶女万俟玉儿。头上满是钗饰,并几朵嫣红的芍药点缀,就连手钏都堆到了小臂之上,好不夸张。想必是想用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却反而适得其反。后面还跟着几位奉承她的世家小姐。
“怎么,顾行,你还想在这里动手?”万俟玉儿挑衅似的语气,是料到他不敢随便动手。
顾行隐忍着怒气:“你们最好不要得寸进尺,若不是为了我妹妹的身子,你们都别想完好地走出文昭院。”
“怎么本就是事实,还不许别人说了?”万俟玉儿越说越来劲了,一副要与他们几人争辩到底的架势。
江宁倚在亭子旁懒懒开口,“万俟玉儿,我劝你别不知好歹,顾将军乃朝中重臣,你对他的女儿如此这般,若是将这事闹到孙院正那里,你吃不了兜着走。也就是顾小姐心慈,不愿与你计较。”
“怎……怎样!我今日就是说了,说出去的话难不成还能咽回到肚子里?”万俟玉儿慌了神,孙院正待人最是严苛,不过她既已经说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哦?我都已经搬出孙院正了,你却还是这副态度,岂不是对院正不敬?也是,万俟小姐眼比天高,以后定是会嫁个王侯世子,享尽荣华富贵,又岂会将一个小小的院正放在眼里呢?你说是吧万俟三小姐”
“我没说过这样的话,你可不要胡……”
“顾小姐,庶妹年幼不懂事,说胡话不过脑子,还望顾小姐多多担待,莫要怪罪。荣儿在这里赔礼了。”看万俟玉儿没有打算住口的意思,在一旁的万俟荣儿是忍无可忍了,忍着怒气向顾玥赔礼道歉。
顾玥撑起笑意朝她点了点头,“无妨,玉儿小姐说的是实话,没什么好追究的。”
“就是啊,二姐,你干什么……”万俟玉儿好似还是不理解顾玥的自嘲之意。
“够了!万俟玉儿!”话还没说完,便被凌厉的女声打断,万俟荣儿难掩满脸的嫌弃之色,呵斥道“还不快给顾小姐道歉。”
万俟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是,我凭什么……”
“凭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万俟荣儿恶狠狠地死盯着她,“不过是个通房所生的庶女,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你今日犯的事,回去我会如实跟父亲说明,至于父亲怎么罚你,就看你的运气了。”说完便拂袖而去。摊上这么个庶妹,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万俟燿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饶有意味地看着她们争执,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不管她们怎样都跟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这位姑娘是?”其实视线早已略过前面几人,直看到江卿,却还要装作是刚刚才发现一样。
江卿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淡淡回道:“镇国公府,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