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一第六个月
1991年2月1日 周一 晴
这几日正值新春佳节之际，店里的生意着实要好上许多。国人平素里向来以节俭著称，但到了过年这段时间，却是花钱如流水，毫不手软，仿佛要在年节释放一整年的拘谨，以换取家人们的欢乐开怀、幸福愉悦。大约晚上十点多，我去店里探望父亲时，发现店内的灯光已然熄灭。隔着门板询问父亲是否安好，得到的答复是他已躺下歇息，并嘱咐我快快回家。可见父亲今天一定是疲惫不堪，即便尚处于年假之中，他也已无力继续熬夜坚守了。回去的路上，心里很是内疚，生平头一次深刻地体悟到金钱的至关重要性。如果自己没有上大学，而是早早踏上工作岗位赚钱养家，或许父亲便不必如此艰辛劳累了。
1991年2月2日 周二 晴
今天中学同学刘永来了，他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性格也没有变，只是多了一份成熟和稳重。刘永今天和我聊了很多他学校的事情，听着他口中讲述的那些理工科的故事，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学科之间的差异。理工科的世界似乎充满了理性和逻辑，而我们文科生则更注重情感和表达。当他提到他们学校男孩子对女孩子表达爱意的独特方式时，我不禁瞪大了眼睛。他们会对女生说：“让我们一起来点二硫碘化钾吧。”起初，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反应过来，刘永一解释，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二硫碘化钾的分子式是 kiss，这是一种别样的浪漫表达方式。青春与爱情是不分文理科的，正如刘永所描述的化学实验一样，青春是如此的美丽而短暂，瞬间释放出绚烂的色彩和无尽的能量。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短暂和珍贵，才使得青春更加令人难以忘怀。回想起曾经的高中时光，那些青涩的恋爱故事仿佛还历历在目。那时的我们，或许没有太多的经验和技巧，但那份纯真和热情却是无比真实的。每一次的心动、每一次的表白，都是那么的真诚，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质。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将永远珍藏在心底。
1991年2月3日 周三 晴
怀揣着春节红包，我兴致勃勃地来到附近的二手市场转了转，寻思着买一辆二手自行车。这样一来，无论是在校园内外出行，还是骑车回家，都会变得轻松便捷。然而，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我随口询问了一下价格后，老板竟然开出了 180 元的高价！要知道，在西安，一辆七成新的二手自行车售价也不过才区区 150 元而已。
今天范宏图让我去给他家帮忙拉煤。我们一口气拉回了整整三个月的蜂窝煤。把这些煤都拉回来之后，还得一块一块地堆砌整齐。可把我给累坏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来身体还是太缺乏锻炼。
1991年2月4日 周四 晴
清晨我早早来到店里，帮父亲打理生意。忙碌了一阵子后，我骑上三轮车，出去送了一趟货。当我回到店里时，妈妈已经带着准备好的午餐来到了店里。父亲让我放下手中的活儿，回家去吃饭。他告诉我，他会和妈妈留在店里继续忙碌，我下午不用来了。
下午在家里，与好友赵阳、陈明、范宏图以及陈理聚在一起，漫无目的地瞎聊，话题从生活琐事到未来的梦想，不知不觉间度过了一个下午。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开学的日子正逐渐临近。每过一天，离别的情绪就浓重一点，心中渐生失落。我们还是舍不得离开家，留恋着家的宁静与安逸。
1991年2月5日 周五 晴
今天又见到了几个许久未见的中学同学，大家还是老样子，没有太大变化。
最近一段时间，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我曾多次向父亲提出，希望由我来负责送货工作，父亲毕竟五十多了，不应再如此辛劳。而我作为一个正值假期且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完全有能力胜任这项任务。然而，每次我的提议都会遭到父亲的拒绝。今天，与父母争执了许久，才得知了其中的缘由。父亲告诉我，如今街道上车辆逐渐增多，蹬三轮车在车流中来来回回，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他认为自己年纪大了，如果发生意外，那也就算了；但我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如果不幸遭遇事故，不仅学业无法继续，整个人生可能都会毁于一旦。直到此刻，我才真正理解了父母的良苦用心。正所谓“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从今往后，我一定更加努力，不辜负父母期望，让他们过上幸福的晚年生活。
1991年2月6日 周六 晴
今天一整天都在店里帮着父亲卖货，但随着年节的渐行渐远，前些日子生意兴隆的热闹景象已经消失不见。我独自一人坐在店门前的摊位旁，一整天下来几乎无人问津。寒风凛冽地吹过，让人感到寒冷中带着萧条，很不是滋味。父母外出跑市场了，只留我一个人在店里，既无法回家做饭，又不能出去买饭，就这样饿着肚子度过了一整天。想到父母每天都是如此忙碌地生活着，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难过和内疚。
晚上王大众带着他的女朋友来到家里。我们闲聊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谈恋爱的缘故，还是工作早的缘故，我发现他如今的变化越来越大，身上的社会气息越来越浓厚，也许这就是所谓成熟的代价吧。
1991年2月7日 周日 晴
今天在家闷闷地待了一天，哪里都没去，也没有到店里帮忙，一步也没动过，就是坐在哪里看电视，连书都懒得翻一下，学习什么的更是想都没想。
晚上厂里放焰火，这是厂里每一年春节必不可少的保留节目，年年如此，虽然厂里的经济效益在走下坡路，但面子还是要的，今年的焰火虽然没有往年那么绚烂，但总体来说还算不错，当礼花在夜空中绽放时，围观的人群不时地发出阵阵惊叹声。早些时候就有传言说今年春节厂里准备停放焰火，毕竟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好最后还是放了，没有让大家失望，不过，不知道以后还能否继续坚持下去，厂里的社火队表演和春节晚会都已经停了，明年焰火能不能再放还是个疑问。
1991年2月8日 周一 晴
今天到家在高校的陈理家里玩，从初中时开始，我就非常喜欢去他家里玩，因为他家里藏有许多外面难得一见的书籍，今天又让我发现了一本，想要借阅，陈理说这本书要请示一下他爸爸，我心里惴惴不安，生怕他父亲不同意，没成想陈理的爸爸陈教授执意要把这本书送给我，说是书赠有缘人，尽管此番好意令我受宠若惊，但我仍然坚定地婉拒了，送给我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再借他家的藏书看呢。
今日在店内，我注意到父母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带着一丝懊恼与沮丧。于是关切地询问缘由，方才得知昨晚由于光线昏暗，母亲在清点钱款时出现失误，给别人支付货款时竟然多付了 100 元！这意味着我们这些天的辛勤努力都白费了。我家的商店并不位于家属区，也不在繁华的主街道上，生意较为平淡。维持生计主要依靠精打细算和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因此，100 元的损失对我们来说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晚上中学同学来家里又瞎聊了一阵子。
1991年2月9日 周二 晴
今天和赵阳、陈明继续在一起瞎聊，我们三人今天主要讨论的是武术，比如少林寺的五形拳，龙虎豹蛇鹤，还有易筋经，陈明每说到一句，赵阳便抬杠似地瞎解释一句。当扯到太极拳的创立者，一代大宗师张三丰，陈明刚说到史书记载张三丰其人“龟背鹤腰”，赵阳想都不想地马上抬杠：怎么可能，你胡说什么，史书记载有问题，一个人怎么可能是驼背加上粗腰，这不是诋毁张大师吗。我和陈明齐声说到：我俩可知道你为啥在同学老师面前不受人待见了，你这抬杠劲，我们都受不了，何况其他人。
我和赵阳在厂里百无聊赖地四处闲逛着，突然看到两只猫正在激烈地撕咬着，然后迅速地窜进了附近一户人家的小柴房里。我们俩相视一笑，一起搬砖把小柴房的门堵了起来，一边堵一边恶作剧似的哈哈大笑——“让你俩好好呆在里面亲热亲热”。
时间过得真快啊，假期总是短暂的，陈明今天就返校了，晚上的火车。赵阳很快也要走了，在家呆不了几天了，而且他说他今年暑假不回来。我也该开始学习了，该逐步进入返校状态了。
1991年2月10日 周三 晴
今天我早早起床，准备去给家里拉些蜂窝煤回来，在返校前力所能及地多为父母分担一些家务事。当我拉着满满一车蜂窝煤走到半路，疲惫不堪决定停下来稍作歇息。就在这时，碰巧遇到了中学同学才好的妈妈。她一见到我就开始唠叨起来，抱怨厂里的经济效益越来越差，眼看着就要发不出工资来了。她说才好一点都不顾及家里的情况，上学花费巨大不说，还不停地向家里要钱。接着，她又提到希望才好能够回头来找我，似乎期待我能劝劝他。休息片刻后，继续前行，途中又碰见了另一位中学同学赵建国。如今的赵建国正在读夜大，看来他已经意识到文凭的重要性了。他还主动告诉我，他已经好久没有打麻将了，现在一心扑在学习上。听了他的话，不禁感到一点欣慰，毕竟每个人都有成长和改变的时候。
忙碌了一整天，下午时分，我又砍了一些引火用的柴禾。晚上妈妈又为我准备了许多美味可口的食物，让我带到学校去。我并没有全部接受，只是挑选了一些必要的物品，我最怕路上行李过多带来的不便，尽管路途并不遥远。
1991年2月11日 周四 阴转晴
人生在世，真是世事无常。几天前我还偶遇隔壁单元的杨伯正在悠闲地散步，于是便热情地上前与他打招呼，并闲聊了几句。那时的他面色红润，精神焕发，看上去身体状况良好。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时隔数日，今日下午竟传来了他离世的噩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令我惊愕不已！人的生与死竟然这样无常，如此变幻莫测且转瞬即逝。唯有当我们身边熟悉的人离我们而去时，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生与死之间的距离竟是这般短暂。
今日在家看书，书中反复强调着一个观点：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然而，仔细思量后会发现，正义在获取胜利的过程中，往往需要付出巨大的牺牲和代价。倘若采用过于宽容仁慈的方式来对待邪恶，即便最终获得了胜利，那也只能算是一场悲壮的胜利。因为正义若想避免过多的牺牲，就必须舍弃公平、正义、善良、诚实等道德准则的约束，转而以机智、沉稳、果断的态度去与邪恶展开斗争。但正义绝不能使用过于邪恶的手段，否则就违背了其正义的初衷。这便是善恶循环的逻辑悖论所在。
1991年2月12日 周五 晴
今天我特意叫来中学时期的老同学刘洋过来帮个忙，我们两个人齐心协力地把家里那个沉甸甸的煤气罐给卸了下来。之后，我们将这个煤气罐送到厂里的换气站去，换了一个装满了石油液化气的全新气罐再回来安上。毕竟石油液化气的价格相对较高，所以各家平时都舍不得多用它，只是在着急的时候才会用用，一般情况下，大家还是更愿意选择与蜂窝煤搭配着使用，这样能省点钱。
接下来，我又把洗衣机从屋子里搬到了院子当中，便开始动手洗衣服，当然也不能完全依靠洗衣机，有些比较顽固的污渍还得靠手搓才能洗干净。总之就是手洗和机洗双管齐下吧，把家里的脏衣服全部清洗完毕。明天就要正式开学了，爸妈一直在商店里忙碌着，根本没时间做家务，尽可能多地帮他们分担一些。
听刘洋说，现在出去买衣服可千万别跟老板客客气气的，一定要毫不留情地狠狠杀价才行，而且最少也要直接砍掉一半的价格，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就只有被宰的份儿，由此可见，如今这市场上衣服价格虚高到何等地步。
晚上杨伯家灯火通明，搭起了灵棚，又是放录像片又是请人唱戏，这种丧事规模，在我们这里被称作“大办”。远远望去，那场景让人心生悲凉之感，寒风凛冽，不时传来阵阵哀伤的音乐声，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痛。丧事大操大办，许多人其实只是求得一份心灵慰藉。尽管大家都明白，花费大量金钱举办这些仪式并无实际意义，所有举动无非是一种形式罢了。然而，形式也是内容，如果缺少了这些，亲人们又该如何寄托对逝者的深深思念呢？
人在欢乐时常疏于思考，但悲伤却能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