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1月5至11月8日
1990年11月5日 周四 晴
今天早上上新闻概论课的时候，老师毫不客气地抨击了新闻界存在的一些乱象，他说记者队伍如今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一些记者作风不良好色受贿，某些人的工作作风相当糟糕，比如有的记者去采访，对方单位不给红包就不发稿，个别的记者还用发负面报道来要挟对方，有的编辑利用手中职权和女读者胡来等等。老师要求同学们要时刻牢记职业道德，不断提升自己的职业道德修养，坚决抵制任何有损新闻行业声誉的行为，努力成为真正值得信赖的新闻工作者，共同维护新闻事业的健康发展。正当老师认认真真地讲述时，我们班的向东突然来了兴致，他转过头去问吴晖：“老师刚刚说记者队伍鱼龙混杂，那你觉得自己将来是会成为一条龙呢，还是变成一条鱼？”吴晖自信满满地回答道：“当然是龙啦！”然而，向东却并不认同他的观点，反驳说：“你绝对会变成一条鱼。”吴晖立刻回应道：“我才不会去做鱼，怎么着也得是个渔夫吧。”向东接着调侃道：“那你还是当老虎好了，让我来做武松。”吴晖嘴角一撇反诘道：“那多没意思啊，如果你要当武松，那我肯定就做西门庆咯！”说完之后，向东便再不吭声了，可能他还没有想清楚为何自己选择成为武松，而吴晖就要做西门庆，难不成是要占他嫂嫂的便宜？
就在这时，老师继续讲解道：“许多著名的作家都曾经有过从事记者工作的经历，因为这份工作可以让人的阅历更加丰富、增长见识，同时也能更深刻地理解社会。”老师稍稍加快了语速，接着说道：“比如说，像高尔基、巴尔扎克、鲁迅、马克·吐温等等这些文学巨匠，他们都曾涉足过记者领域。”由于老师说话速度稍快了一些，向东似乎又找到了发挥的机会。他立刻接过老师的话头，好奇地问道：“请问老师，高尔基巴尔扎克是谁？还有鲁迅马克·吐温又是谁？”全班同学一阵哄堂大笑。
英语课上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犹如一场小型地震。正当英语课中途休息的时候，我们的体检结果发下来了。大家随意地互相传阅着彼此的报告，想着我们这个年龄身体应该出现太大的问题。然而，突然有人发现，苹果竟然是隐形乙肝！这个消息让大家都没有想到，看着高高壮壮的苹果，怎么会是乙肝患者。大家很快回过神来，纷纷安慰起苹果。有人说乙肝可以通过激素治疗得到控制，虽然可能会导致身体发胖；有人提醒苹果要注意休息和保养，避免生气和剧烈运动，以免影响康复；还有人建议苹果休学接受治疗，等病好了再回来上课。
背过苹果大家私下里却开始议论纷纷，担心如果苹果的乙肝真的发作并传染开来，宿舍里其他7 个人恐怕谁也逃不掉。毕竟，乙肝疫苗刚注射不久，还不知道是否已经生效。这种担忧让宿舍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午饭时分，法律系的李建真来到了我们宿舍，他来主要是邀请我一同前往沙坡女子监狱参观，并表示希望我能帮忙撰写一篇相关的稿件进行报道。对于这样的活动，我自然是欣然从命。
午饭后，正当我们在宿舍休息时，郑南正在医科大学就读的妹妹前来借用自行车。趁苹果未在宿舍，庞伟刚他们急忙询问起关于乙肝的医学防护知识。大家听得十分专注，得知乙肝具有一定的传染性，而且患者最终可能会演变成癌症。但苹果毕竟与我们一个宿舍住了这些日子，要将其隔离有些于心不忍，大家觉得也不好意思这么做。等到苹果回到宿舍后，张雄、庞伟刚和黄粱便不停地劝说他尽快给家人写信，不如直接休学接受治疗，毕竟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件事，苹果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为了让他心里别那么难受，我刻意寻找话题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便向他询问起他哥哥部队里的事情。苹果立刻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哥哥在部队中的趣事：他哥哥所在部队有个士兵想要提干，尽管得票数比另一名士兵高，但另一名士兵更受连长喜爱。于是，连长表示已经进行过民主投票了，接下来他来集中一下，最终选择了票数较少的那个人作为提干对象。接着又说这个人在部队里几乎没有怎么碰过枪，因为是他是一名炊事员，主要任务是确保大家的伙食质量。有人问他是否在部队待过，他回答说待过，并声称自己扛过枪、拿过刀，只不过扛的是生火用的捅火枪，提的是切菜用的切菜刀。引得我们大笑起来。张雄家里人都在部队上，立刻反驳道：“净胡扯！这也太夸张了吧？部队里无论哪个岗位都要接受军事训练，炊事员也不能例外！”苹果说他也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张雄还较真了。
苹果相对比较自觉，自从被诊断出患有隐性乙肝之后，他无论是吃饭还是做其他事情都会特别注意与大家保持距离。然而，据说还有另一个同学同样也是乙肝患者，但却故意隐瞒病情，并刻意与其他同学表现得很亲昵，这种行为让其他人感到非常反感。后来经过大家的了解才弄明白，原来乙肝主要是通过血液传播、母婴传播以及性接触传播等方式来感染他人的。一般情况下的普通接触或者一起用餐，根本就不可能造成传染。
英语老师在课堂上讲到，许多国家名称实际上都是通过音译而来的，例如 italy 这个单词，如果快速念出来就像是“意大利”等。
晚上去约考古系的中学同学卢刚，准备明天中午一起去财院找其他同学玩耍。然而，卢刚却告诉我他早就去过那里了。更过分的是，他竟然还顺便去找了几位女同学。我忍不住埋怨他太不讲义气了，但他却辩解称自己只是顺路而已。这厮接着向我炫耀起他最近的收获——他已经收集了好几百枚古代钱币，而且大多数都是宋代的！兴致勃勃地给我介绍古钱的鉴别方法，并表示改天要带我一同前往文物市场长见识。
晚上宿舍熄灯以后，大家便开始闲聊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各种话题，有的说：“西风吹，战鼓擂，幸福的世界谁怕谁？”有的说如果没有钱购买书籍，可以选择前往书店站着阅读，因为在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一个传统，书店允许人们免费站立阅读，而店主不能驱赶或者禁止这种行为。还有人说我们学校的校名竟然是由著名文学家茅盾亲自题写的！这个消息让大家感到十分兴奋和自豪。
苹果则把学校的公关协会狠批了一通，他抱怨道，学校公关协会现在已经发展到让大家去推销果酱和硫酸，简直是商品协会，把大家当免费推销员用了。
张雄则对宿舍11时熄灯制度表示不满，说很影响大家打扑克，他提议大家一起凿壁偷光，将隔壁水房的光线引过来，这样就不用担心熄灯后无法继续打牌了。然而，这个想法立刻遭到了众人的反对，大家纷纷高呼：“千万不要啊！那样做的话，不仅会引来水房的灯光，还会把厕所的异味也带过来！”
接着大家又聊起了天气预报，说是明天的最低气温将会下降到零下 5 度，纷纷感叹天气变化如此剧烈，实在是太反常了。
正聊的热闹，张雄说他去解个大手，谁知道刚出门没几步就返回来了，问黄粱要了一根烟，大家说他自己拉屎还嫌臭？他说：哪儿啊，厕所灯又坏了，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要是蹲着坑不点根烟，万一谁睡的迷迷糊糊，站那哗一尿，还不尿我一身。
晚上躺在床上，才想起今天海报说教学楼7102室提供研究生专业目录供大家查询，本来说去转转，可转眼就忘记了。
1990年11月6日 周五 小雨
早上带着两盘空白磁带，去学校大英部录音室录了几节听力课程，总共花了12元。
中午患乙肝的某某跑来宿舍借热水，宿舍里的其他同学纷纷表示没有热水，并好心提醒他可以去别的宿舍问问。然而，某某同学却毫不客气地掂起我们的暖水瓶，自顾自地倒起水来，还一边倒一边埋怨大家说哄他，明明有水给他说没有水。我们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水倒完，然后扬长而去。待他走后，大家纷纷表示对某某同学无法理解，我们两个宿舍中间隔了四五个宿舍之远，他为何非要大老远地跑到我们这里借水。作为一名乙肝病原体携带者，他这样做会不会给我们带来健康风险，这种不顾及他人感受的做法，确实让人无法接受。
听说今天有亚洲杯足球半决赛直播，宿舍里的几位匆匆忙忙地冲向录像厅，说是去晚了就占不上座位了。
晚饭的时候，看球回来的几位都在发牢骚，原来，这场在广岛举行的赛事中，中国队以 2 比 3 的比分输给了日本队。有的指责对方球员明显越位却未被裁判判罚，还有的声称对方守门员故意踢伤我方队员成耀东。此外，大家对谢育新打进的那粒精彩进球赞不绝口。总之，大家认为中国体育界普遍阴盛阳衰，女的表现都出色，而男的都不行。
晚上从图书馆走出，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冻的我们直吸凉气。管理员大叔和大妈看到我们冻得瑟瑟发抖，笑着说道：“天这么冷，都冻成这样了，怎不多穿点衣服，你们这些娃们家，不知道爱惜身体。”他们的话语如同一股暖流，流进我们的心田，顿时感到格外温暖。
当晚，苹果对张雄、黄粱、姜西昌和郑南四人玩升级扑克的速度提出了质疑。他疑惑地问道：“你们四个从晚饭开始一直打到熄灯，怎么才打到 j 啊？”没想到，对方却集体反吼道：“要是像你那么差劲的技术，一个劲儿地输牌，估计早就连升几级跳到王了！我们双方实力相当，能打到 j 已经很不错啦。”
这段时间，苹果晚上经常去听公关课，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们讲述一些关于礼仪方面的知识。例如，在中国是以左为尊，而国际惯例则是以右为尊。又如在社交场合，如果女方没有主动伸出手，男方是不能够先伸手去握女方手的等等。这些有趣的内容让我们受益匪浅。
睡前大家又对乌克兰总统克拉夫丘克评价了一通，张雄称其为真正的政治人物，乌克兰动荡时他保持沉默，等到苏联形势剧变，他立刻摇身一变，从苏维埃书记变为总统。吴晖说政治家应该始终坚持自己的信仰，这种人其实就是政客，没有什么信仰，而且最可怕，隐藏的比较深，然后给前苏联致命的一击。张雄接着说：也是，这种人阴险狡猾。黄粱则唱反调说：此人是明智，以乌克兰当时的形势，克拉夫丘克顺应社会大势，至少乌克兰共产党没有苏联共产党那么惨，还掌握着政权。我则说：前苏联解体后，仅失去的领土就达到500多万平方公里，出海口几乎丧失殆尽，用的乌克兰的出海口还是租借的，这种代价是历史性空前绝后的，未来俄罗斯人将会意识到这是个严重的错误。但接下来的胡扯中，我犯了一个错误，就是没有考虑到他人的感受。因为姜西昌提出只有等到共产主义社会，才能找到真正彼此相爱的人，因为生产力极度发达，物质条件极为丰富，人恋爱时才会真正看中的是对方这个人，而不受其他外在条件的影响。我补充说：说的对，现在生产力不发达，社会上人们对经济、门第看得很重，找对象都是找门当户对或者比自己经济条件好的，比如现在女的找对象，男的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特别是家在农村的不要等等。无意中引起了家在农村的问好的不满，他举出例子，某某领导人女儿找的对象还是个农民的儿子来反驳。我强调那是文革特殊时期，如果放在当下肯定不会找。大家因此争论起来。也怪我自己不该说得这么直白，无意中伤害到了问好的自尊。接着大家又讨论找什么样的媳妇，说现在最好的是“三心牌”媳妇，就是自己看着顺心，别人看着恶心，放到家里放心。
艾夏今天来信了，信中的内容让我对他的大学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由于所学专业的特殊要求，艾夏他们在一年级时就需要通过英语专业 4 级考试，而到了二年级更是要挑战专业 6 级，这相当于英语国家的 8 级水平！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学习跳舞、外交礼仪等各种课程，生活充实又忙碌。信中艾夏竟然开始谈论起女孩子来。他提到了他喜欢的女孩子，还有喜欢他的女孩子，以及这些感情给他带来的种种困扰。看着手中的信，我不禁笑了起来，看来不是这个世界充满了爱情，而是我们到了容易坠入爱河的年纪，真心希望艾夏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同时不忘努力学习，成为更好的自己。
1990年11月7日 周六 雨转阴
早上去图书馆看了会书，然后回宿舍换上球鞋，去操场上体育课。今天是百米考试，同学们个个你追我赶，奋勇争先，最后的结果当然是都及格了。
考试结束后，大家兴致勃勃地开始踢足球。在球场上，我尽情奔跑，与队友积极配合，突破重重阻力，终于射入一球，顿时觉得全身舒畅。午饭后，决定先去洗个澡，让身心得到充分放松。
洗完澡回到宿舍后，我忽悠苹果去把 9212 宿舍的女生全部请来，大家一起聊聊天。当苹果真的去邀请女生们时，我却转身离开，径直前往自习室。此时此刻，我有一种恶作剧般的快感：想象一下，当苹果和其他女生们走进宿舍，看到没有一个男生在宿舍，包括苹果口中的我，她们会怎么想呢？想到这里，我心中狂笑。
晚上上自习时，我惊讶地发现李明正和一个女孩在教室里打得火热。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我暗自思忖：改天一定要拿这件事打趣他一番！
自习上到晚上9点多，我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宿舍。推开门的那一刻，我惊讶地发现姑娘们竟然都还在。她们和苹果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房间。于是我也加入其中。我们的话题无所不包，从生活琐事到奇闻异事，再到未来的梦想与憧憬。我和苹果还绘声绘色地给她们讲起鬼故事，声音时而低沉，时而高亢，让她们毛骨悚然。姑娘们被吓得不轻，有的差点从凳子上出溜下去，有的则惊恐地差点扑进我们怀里。她们纷纷指责我俩太坏了，这些故事实在是太吓人了。
苹果还吹嘘自己还会算命，能够通过扑克牌知晓对方未来，并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副扑克牌给郑平算起卦来，似乎他真的能洞察天机。算完之后，他还神秘兮兮地告诉郑平关于婚姻和前途的一些预言。虽然女同学们知道他是瞎扯，但还是忍不住沉浸其中，听得非常认真，当说到未来的另一半，还相互打趣。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不知不觉间，我们嗑了一堆的瓜子皮，口香糖包装纸遍地都是，当姑娘们离开后，我和苹果赶紧行动起来，迅速打扫房间，将一切恢复如初，以免被其他室友发现女生来过。
1990年11月8日 周日 晴转风
今天早上，风刮得跟刀子一样，让人不由得不想起床。谁成想正睡得舒服，有人使劲敲门，不开门都不行，开门后进来一位高高瘦瘦头发花白的老同志，他说他是张雄的大伯，找张雄，我们赶紧说张雄没在，周末回家去了，想赶紧送走这位老同志接着睡。没成想老同志没有走的意思，直接坐下开始教育我们，说这都几点了，你们怎么还在睡懒觉，大学生怎么能这样，什么一寸光阴一寸金，把我们全部从床上轰了下来，和我们聊了一会天，什么新中国是革命先辈浴血奋战建立起来的，要倍加珍惜，要继承革命先烈的遗志，要努力学习，珍惜在学校的每一天，学到知识报效祖国，什么要解放思想，沿海正在加快改革开放，内地将来也会象沿海那样等等，你们要为西部建设而奋斗，然后给张雄留了个条子走了。
既然被逼起了床，就去联大找自己的中学同学，没想到人没在。只好回来吃中饭，因为没吃早饭，胃口特别好，打了八两饭，吃完居然还感觉不够，和苹果两个人出去买了肉夹馍和烤红薯吃了，才觉得有点满足。转了转旧书摊，旧书也不便宜，然后我俩又称了点瓜子，回来坐在桌子旁，一边吃一边聊天。正聊着，问好的同学来了，三女一男，一看问好没在，简单寒暄两句就走了。苹果说农村女孩还是显得土气，气质比不上城里的。接着又说他上自习，看到一首打油诗里面有两句“我校自古无娇娘，残花败柳排成行”。我说这个有点过头了，漂亮女孩还是不少的，每天吃饭都能看见好几个，大约有6个左右，持续看了8天，下来也有48个了，所以娇娘还是不少的。苹果则说：是不是你眼光标准太低了，我怎么没见到。
下午赵语与林珊来了，还给我们捎来了一束鲜花。她们走后，我和苹果才发现花放在了大保温杯上，保温杯上写着“路遥知力”四个字和一匹骏马，我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苹果问什么意思，我解释说：9212的姑娘们在鼓励我们呢，路遥知马力，追女孩要有恒心，不过算了，我是没有这个恒心恒力了。笑的苹果前仰后合。正说着黄粱进来了，赶紧使了个眼色，千万别乱讲，传到女生那边，苹果说怎么会呢。花儿确实不错，不过在我们宿舍袜子臭、烟臭、屁臭的熏陶之下怕是活不长。
晚上背着书包走在校园里，几处舞会传来阵阵明星们的歌声，反而衬得校园里寂寞而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