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章 陈墨

    陈墨进了自己住的那间倒座房，小小的一间，只能放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黑暗中摸索着坐到椅子上，这把椅子已经很旧了，一个腿还有些烂了，坐上去就会咯吱一声，他没有点灯，手里紧紧攥着那二两银子，这是他自己亲手赚到的银子，活了十八年，第一次，亲手赚到的银子。他不是废物，他也能赚钱，能自己养活自己。

    不知不觉，眼泪爬满了陈墨的脸颊，经历了那样的痛苦之后，他原本一心求死。那天他穿着单薄，就那样被扔在一个死胡同里，地上都是雪，冰寒刺骨，可再冷，也没有他的心冷。他抬头，看到“砚心斋”三个字，很有风骨，他要死在这里了吗，也挺好，死了，就没有那些烦心事，死了，心就不会那样痛苦。

    可白沐心姐弟俩收留了他，虽然她是怕惹上麻烦才不情不愿收留他一晚，但那样温暖的房间，还有那一碗鲜美的鸡汤面条，让他突然泄了气，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贪恋上了那一丝温暖，再也没有了寻死的勇气。一场痛哭之后，他决定了，就算挖空心思，死皮赖脸都要留下来，因为他不知道离开这里，自己该去哪里，这个世界那么大，却无他的立足之地。

    陈墨人生所有受到的教育，都是端方，有礼，守规矩。这是他第一次，大胆了一回，甚至不惜卖身为奴，卖了自己又怎么样呢，根本也没人在乎他的生死。

    整整两个月，陈墨体会到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学会了自己劈柴烧火，自己做饭，自己收拾房间，自己洗衣服……他努力学习，学习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他的力气变大了，手也粗糙了，眼里也有了活，不会再傻傻地等着别人把饭端到自己面前，吃完饭也知道要收拾桌子，洗碗，倒垃圾。第一次吃到自己做的饭，虽然白沐心是皱着眉头吃完的，但陈墨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因为，是他亲手做的。

    名义上他是下人，但白沐心姐弟从来没有真将他当下人待过。他们一起打拳，一起守店，一起读书，一起练字，同一张桌子吃饭，还会一起抢最后一块排骨。虽然白沐心一直不太待见他，但陈墨从来没有在意过，有些人，嘴是硬的，心却是软的。

    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白天一早起来就开始忙忙碌碌的，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东想西，到了晚上，还没等他伤春悲秋，就……睡着了，一夜到天亮。有时候，偶尔也会想起以前的事，好像也没有那么愤怒了，以前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事情，现在也已经有些释然了。和白沐心姐弟两个熟了，也慢慢知道了一些他们以前的事情，回头再跟以前的自己比较，他十四岁的时候，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完全不用为生活操心。他虽然努力的背书，甚至每天会花四个时辰练字，却都只是为了讨好那个人，希望那个人，能夸赞他一句。而那个人，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慢慢的，他也就不去妄想了，循规蹈矩地按着他们的要求，做个行尸走肉。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放过他，不过一夜之间，陈墨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也被彻底舍弃了，被扔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自生自灭。

    而在这里，他两个月的努力都被白沐心姐弟看在眼里，原来，他的付出也是能够被看见，被肯定的。原来错的不是他，而且那个人，不喜欢他，所以他做的任何事，都会被视而不见，现在，他醒悟了，对不值得的人，真的不值得他的付出。

    陈墨曾不止一次想到过死，他这样活着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可现在，和白沐心姐弟比较之后，他又有些羞愧，他们姐弟自小失去母亲，还未成年又失去了父亲，唯一的亲二叔还想要卖了白沐心。虽然最后族里出面摆平了这件事。但陈墨就是不由地会想，要是他遇到同样的事情，会怎样，是奋起反抗，还是自暴自弃？但他也相信，即使族里不出面，这两姐弟也不可能真的被卖掉。白沐心努力打猎，养活白沐辰，白沐辰努力读书，让白家村族人看到了他的价值，并愿意帮助他们走出山村，送白沐辰去白云书院读书。若当时，白沐心姐弟也像他一样自暴自弃，那白氏一族能为白沐心姐弟主持公道就已经算不错了，不会再给他们任何资源。他们姐弟正努力让生活变得更好。而他，除了自怨自艾，什么都不会。他起先努力地学做家务，努力教白沐辰写字，只是怕哪里做得不好，会被白沐心赶出家门。现在，他的努力终于得到了认可，白沐心也不再嫌弃他，他终于成为了这个家的一份子，是的，家，温暖的家，不管白沐心姐弟认不认，陈墨就是单方面认定了，这里是他的家。

    陈墨不知道，他这绝无仅有的一次大胆决定，将会改变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