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少女太后《二十四》
此时还有什么不明了,温锦珩咬牙切齿的念出宋延的名字,双眼通红。
宋延站在原地没有动,反倒是郁湉开了口:“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本没有错,可你万不该牵连无辜。”
季淮安见郁湉有些走神,犹疑片刻还是上前走到了她身边,予以一个抚慰的眼神,他知道她是真的倾心尽力的关爱过温锦珩的。
他们在忻州收到温念辞消息的时候,他心里已然有了几分揣测,只是郁湉却失神了好久,她没有想到连这场使他们流亡的刺杀其实是温锦珩针对他的。
以她的才智想通一切并不需要太长时间,这场演给温锦珩看的争吵其实确有发生,发生在余泓忻州与他们会面之后。季淮安手下的人易容之术精妙绝伦,怎么会无故被余泓认出,那确之凿凿的目光让她印象深刻。
他们席间一来二往的对话,让郁湉震惊恼怒难堪失望,诸多情绪交织在一块儿轮番上演,一路沉默回去之后便爆发了一场争吵。
郁湉发现季淮安真的是被逼到了角落里,她的那些质问像是匕首划开了他无懈可击的外表,看到的是血淋淋的一颗心。
本来她泼天的愤怒一下熄灭了,但又觉得委屈,又觉得难受。她跌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他是这样鲜活,会嫉妒,会自卑,会彷徨。
或许,或许他们错过的时间是真的难以弥补,就像无论多久他都觉得她是那个聪慧却冲动的姑娘,她也总是觉得他是那个温柔却自持的少年。
可是这一切都没关系了,在岁月中彼此默默生长,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温锦珩妄图用这一点试探离间他们,真是想错了,无论怎么变,他们爱着对方这件事是从未变过的。
姗姗来迟的温念辞被叶芙搀着,温锦珩自知已成败局。虽是束手就擒,眼神却像尖利的刺刀一样刺入在场每一个人心里。
也是这时郁湉才发现,温念辞穿着比常人厚许多的衣服。他缓步走来,所有人都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连宋延押着温锦珩都往后退了一步。
郁湉见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明显虚弱不少的体格,一时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想起季淮安的欲言又止,余泓在昨日临走前的话。
“主子罹于大难,九死一生,已与往常大有不同,还望太后娘娘有所准备。”
是啊,若是能有别的机会,阿辞怎么还会以身犯险。她发现自己垂下的手微微颤抖,叶芙梳着妇人的发式,也不复将门虎女的英姿飒爽。
原来这些年来,没有人是容易的。
温念辞看着她微微一笑,他说:“抱歉,我来晚了。”
这个声音那样熟悉,恍然就回到了当年,她和小七在京郊等他,等得百无聊赖发着呆,而阿辞就策马从城门奔向城外。他跳下马的姿势行云流水,然后朝气十足的跑到她们面前,他说:“抱歉,我来晚了。”
时光像一记重锤,用力的锤向她,一时间竟然有一些目眩神晕。她张了张口想唤他阿辞,却又想起来这是什么场合,最终还是缄默了。
温锦珩被押入天牢,周遭的士兵们也悉数退下,一场宫变就这样无声的结束了,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三人。
温念辞看出了郁湉的欲言又止,他看了一眼季淮安道:“叫我阿辞吧,我想再听听你们这般喊我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推开宫门,季淮安和郁湉相携而去。温念辞望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明明是明媚的天气,却觉得遍体生寒,孑然一身。
从此以后,年少的知己各自散落天涯,而他一人独守京中,再难相见。
“你真要辞官吗?”
从宫里到季府,不近不远,但还未走到府上,郁湉就忍不住问了季淮安。
季淮安看着她问道:“你不愿意吗?”
郁湉轻轻摇了摇头,他的决定好的事情,她怎么会不尊重呢,郁湉想了想才开口道:“你真的不一样了。”
季淮安失笑道:“如何不一样了?”
“从前的淮安,定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我以为陛下登基之后,你会留在朝中助他一臂之力。”郁湉说着,“我不知道你们之前谈过什么让他妥协,但是陛下是想挽留你的。”
季淮安刚刚跨过高高的门槛,便转过身伸出手去牵郁湉。他把她扶过来站稳后,才接着她的话,她说的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依然笑道:“可是你不想待了,不是吗?”
郁湉被他了然的眼神看着,抿了抿唇,没有作声,确实如此,她这次得了合适的机会,肯定会离开京城。哪怕温念辞是她少时的好友,论情分也能算半个兄妹了,她也不会在温念辞的后宫中继续做太后了。
“我不想再和你分别了,湉湉,我想为自己而活。”季淮安和郁湉面对面站着,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轻,表情也很温柔,郁湉却从中听出了坚定。
“而且我相信,阿辞会是一个好皇帝。”
季淮安很少这样叫温念辞,他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少年时候就明白什么是最应该保持的距离。
郁湉垂着头见他的衣摆被风吹起,轻飘飘地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她似乎察觉到他的话里透露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院落里的藤蔓交织,轻柔的风吹动着地面的清影,似有惬意的凉爽拂过。
她是真的介意过,他们瞒了她那么多事情,可是后来她渐渐明白了,有时候很多事情,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像她今日看到温念辞略有病态的面容,她忘了,如果还有别的路可走,温念辞也不会选择这种自损八百的方式。
而她却没有觉得很轻松,她仰起头眼睛依旧那么亮,她握住季淮安的手道:“淮安,若是为了我你大可不必。”
她自觉与他们不同,她虽然能体察到民生疾苦,但终究没办法做到时刻以为己任。她只是在其位谋其事,若是卸载辅政之责,她知道温念辞之能,必然是远离这些是非。
季淮安叹了口气,把郁湉拥入怀中,他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道:“傻姑娘,我是为我自己。”
他比她想象的伟大,他也比她想象的自私。
几日前,京郊农庄。
“谨之,你真的不愿留下来助我吗?”
温念辞的身影略显萧索。
季淮安坐在他身后,起身和他并列站在一排,他说:“殿下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的。”温念辞笑了,“谨之,你们切莫忘了我啊。”
季淮安看着他有些悲戚的神情,心中也有些不忍道:“殿下才智不输于任何人,还有余公子在旁辅佐,定能开创盛世。我和她,还有小七堂兄,都不会忘了您,我们只是在远方守着您。”
温念辞看着他,眼中隐隐有泪光浮现,季淮安迟疑片刻道:“阿辞,她很想你。”
温念辞倏地偏过头,似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失态。他也知道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会像曾经一样了,他也不会在用席之余偷偷看她了。
“我知道了。”
“宋延已经被皇上暗中释放,一切如常,你万事小心。”
季淮安很少说这么多话,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好笑。踏出农庄的那一刻,他突然像是卸下了重担,长吁了一口气,他微微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
他知道那里有一个姑娘,还一直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