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少女太后《二十三》
一张精致典雅的茶案上面摆放着一副已经下了一大半的棋局。
郁湉独自一人坐在旁边,她的神情专注地盯着棋盘,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的黑白棋子。在她面前,一杯飘着袅袅热气的香茗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嘉珞领着余泓走了进来,然后悄然退下。余泓恭敬地弯腰作揖,向郁湉行礼。然而,郁湉并没有回应他的问候,只是继续凝视着棋盘。余泓却表现得十分自若,他向前迈了两步,掀起衣摆,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
郁湉微微一笑,缓缓抬起眼帘,轻声说道:“公子好心思啊。”
余泓对郁湉一开场就说出这样的话感到有些意外。当他看到郁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时,突然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深意。
这些天来,他频繁出入宫廷,已经引起了一些流言蜚语的传播。尽管那些了解实情的人都清楚这些传言并不可信,但对于外界来说,身为知名读书人的余泓与企图操纵朝政的太后有所牵连,无论如何都会让人觉得是余泓处于劣势。
只是这样一来,余泓进宫反倒不需寻别的由头了。他从棋盒子中摸出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看似转移了话题:“娘娘宫中固如金汤,怎么会畏惧一二闲人所言。”
郁湉轻轻一笑,的确固若金汤,她这宫中门厅萧索,低等丫鬟一大堆,用得趁手的除了嘉珞另一个早就不在了。这些年也有不少人想往她这里插人,只是皇帝年幼,朝野后宫没有人能左右她的生活。
只是这样的环境,她时常与余泓见面难免惹人闲话,倒是余泓觉得有趣,有事没事都过来下下棋喝喝茶,几次还遇见过来请安的温锦珩。
两人对弈了片刻便撤走了棋盘,两人闲话了一阵,余泓见郁湉神色如常,看了她一眼面色深沉也不知道想了什么。
“在下该告辞了。”
郁湉意外地看向余泓,天色尚早,与他往日里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她微微挑起眉毛,余泓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侧过头说道:“草民可不像太后娘娘这般厉害,即使面临风雨也能泰然自若、处变不惊。”
听到这话,郁湉愣了一下,她从未想过名动天下的清泓公子竟然也会感到紧张,于是她略带戏谑地笑道:“有公子相助,本宫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啦。”
“草民与娘娘和帝师大人相比,实在相差甚远啊。”余泓这句话确实流露出了几分敬意。
郁湉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不再开玩笑,而是长长叹息一声道:“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们就没有不做的道理,不是为了个人恩怨,而是为了百姓生计啊。”
余泓看着郁湉的侧脸,一瞬间有些恍惚,他从来都知道太后当年是名满帝京的第一美人。但他也不是那种容易被皮囊迷惑的人,只是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确实有傲视群芳的资本。她说起个人私欲时的悲苦与天下苍生时的悲悯交织在一块儿,像是给她蒙上了神坛上的光影。
余泓踏出宫门,不由回头望了一眼这高耸肃穆的宫墙,这天确实要变了。
黄昏落日,黎明乍现。
郁湉一如既往的喝着红粳米粥,配着甜甜的银丝包,宫女们鱼贯而入端着漱口水撤走早餐,嘉珞从外间急匆匆的赶进来。
“娘娘,帝师大人来了。”
怎来的这般早,郁湉挥了挥手,嘉珞领着人退了下去,迎着晨光,季淮安穿着水蓝色的常服跨过门槛,透出了几分少有的温柔。
郁湉神色冷淡,季淮安似是早有预料,他坐下后开口道:“娘娘,别来无恙。”
他一如既往干净冷清的声线是那样熟悉,自从回京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真正见过面。此刻来宫中拜访,不觉有些穿越时空的味道,仿佛一切并未发生过一样。
“帝师大人!当年三皇子并未在宫变当中身亡,对吗?”郁湉并没有理会他,而是问了自己的疑惑,像出鞘的利剑一样直击最中心的位置。
“叶家满门被灭唯独留下叶芙,是因为她冒死向阿辞送报,让他将计就计。”
“所以阿辞当年是诈死脱身。”
“叶家大小姐没死,是因为她如今护着阿辞。”郁湉静静的说着,一句接着一句令人心惊。
“你又瞒我。”郁湉虽是盯着季淮安,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片冰凉。
季淮安张了张嘴,最后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件事看起来如何都是他理亏。
郁湉看着他闭上眼睛,温念辞没死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瞒着她。她本来很生气很愤怒想要质问他,他明明知道她要的是共同面对而不是所谓的保护,也不是无能无力的对不起,但是此刻突然生不出旁的力气与他争执了。
“为什么?”这几个字轻飘飘的,若不是够安静季淮安都仿佛没有听到。
季淮安看着她眼神有些茫然,若是要论一个实打实的理由。他这里似乎是没有的,他只是看到消息的第一刻就下意识隐瞒了。
“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不需要你们承载外面的风浪,让我一个人生活在自以为是的安逸里。”郁湉说着说着觉得喉头有点疼,“所有人都这样,好,都没关系,可是淮安你不能这么对我。”
季淮安的眼神突然聚焦了,他苦笑了一声道:“我也是凡人,湉湉,我也会害怕会恐惧。当年你明知道阿辞的死错不在我,你却毅然决然的将我忘记。甚至阴错阳差的算在了我身上,你有没有想过那样的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啪啪啪!”
突然一阵掌声从门外传来,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门后出现。
“真是一出好戏啊。”温锦珩笑眯眯的走到两人面前,“老师,母后,没想到二位还藏了这么多事情呢。”
温锦珩满意的将两人惊讶的神色收入眼中,径直坐到了主座上。目光落到季淮安身上,他语气中含着几分嫉恨道:“老师,世人都将您传的神乎其神,如此看来倒真如您所言不过都是普通人罢了啊。”
郁湉垂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只听到温锦珩的声音响起:“母后,您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我不比三皇兄和老师差啊。”
一时间郁湉竟觉得有头皮发麻,温锦珩的声音有些渗人。他明明说着期待的话语,却没有太多期盼的情绪。
“你们不用等了,反贼温念辞已被朕派人拿下了。”
温锦珩见郁湉和季淮安都没有太大反应,两人具是不回应他的话语,也不同他对视,异样的滋味从心头涌起。
四下静悄悄的,三个人没有一人开口说话。突然士兵穿着盔甲跑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越来越大,一个领兵的身影走在最前方,渐渐的模样清晰起来。
领头的是宋延。
温锦珩从座位上站起来,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他走到郁湉面前说:“您曾经教导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和老师在南下途中一同失踪,回来还想用余泓掩人耳目,母后,您太小瞧儿臣了!”
郁湉终于抬头瞥了温锦珩一眼道:“哦?是吗。陛下倒是说说我是如何小瞧您了,您当年作为稚儿便将兄长算计而死,一出离间计瞒天过海使了数年。在我与帝师大人面前装作蒙昧不知世故的模样,陛下拥有这般玩弄人心的资本,本宫如何敢轻视。”
温锦珩闻言不怒反笑,他放轻了语气道:“母后,儿臣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差啊。”
“未必。”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温锦珩惊讶的望向已经站在门口的军队,突然一袭白衣翩翩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来,此人乃是余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