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无端的怒火
墨雨来报时，楚潇澜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手臂内侧忽然出现的一条黑色纹路，眼中满是不屑。
听到屋门外的动静，楚潇澜将衣袖立刻放了下来。
“主子，”墨雨快步走了进来，绕过案桌在楚潇澜耳边低语了几句。
楚潇澜神色却没有半分意外的意思，自顾自斟了一杯茶水，嘴角莫名勾起了一抹笑意，心情大好。
墨雨本就是个活跃的性子，他给自家主子匆匆报了那沈家小姐的事情，墨竹还在守着，他来时匆匆扫了一眼，那黑衣人武功够看，好久没与人打过架了，现在就是等着自家主子一声令下，墨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主子？”见楚潇澜只不紧不慢地饮着茶水，却没有丝毫下令的意思，墨雨不禁问道。
楚潇澜斜了一眼，墨雨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
“多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啊，这都不把握……”
“啪。”
不轻不重地落了茶杯的声音，墨雨不由得抖了抖肩膀。
墨雨脑海里登时又想起自己吃辣椒辣成香肠嘴的样子，当即闭上了嘴，做了一个锁住嘴巴的姿势。
楚潇澜向后斜倚了倚身子，手臂上的黑色纹路如在血液中生长般，一跳一跳，他一手不经意地放在手臂上，嘴里却说着，
“谁说她用得着我救了？她啊，有法子的很。”
虽是淡淡的语气，可是……
墨雨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了，是自己的错觉吗？这话里，莫名的带着赞赏。
而且，更重要的，自家主子脸上平日里虽会带着笑意，可是大部分都是一看便知是有人要倒霉的笑。
怎么每次提起这个沈家小姐，主子脸上的笑，都有几分真诚了呢？
墨雨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可怕，当即摇了摇头，将这个怪想法赶出了自己的脑海。
“那主子，现在怎么办？”墨雨开口问道。
楚潇澜轻打了个响指，“兵马司的人闲得很，打得差不多了，让兵马司出面。”
墨雨得了令，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楚潇澜轻垂着眼眸，骨节分明的手在茶桌上轻轻敲击着。
墨雨的轻功甚好，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墨竹的身边，一同攀在那条断头巷旁的屋檐上。
一身月白锦衣男装的沈清溪正与那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越看，墨竹倒是一脸平静，墨雨的脸上的神情变幻得有意思的紧。
“这……沈小姐……打得未免……太脏了些……”墨雨看着沈清溪拿着长木专攻黑衣刺客下盘的招式，声音有些僵硬地道。
墨竹依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一眼未眨地盯着巷里打斗着的二人。
“啧，”墨雨忽地摸了摸下巴，说道，“这沈家小姐和那个人的功夫，怎么有些像呢？”
话里满是疑惑。
一直噤声的墨竹也终于开口道，
“如出一辙。”
墨雨被突然开口的墨竹吓了一跳，险些跌了下去，挖了旁边一脸无事发生的墨竹，注意力又重新放在了沈清溪身上。
沈清溪已挡在了那陆昭身前，却仿佛面色一白，有些不适。
墨竹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了飞镖，捏在了手中，随时准备出手。
墨雨看了眼，丝毫不担心，墨竹的暗器功夫是他们这一批人里最好的，他若出手，扫了一眼那黑衣刺客的位置，墨雨轻蔑笑了一笑，必死无疑。
嗯？
那黑衣刺客逐渐逼近沈清溪，飞镖几乎要离手，可没看得清沈清溪如何动作，那黑衣刺客动作一滞，就那样撑着长剑直直跪在了脸上带着一抹狡黠笑意的沈清溪面前。
墨竹立刻将飞镖又收回了怀中，墨雨虽也有些吃惊，可还是先对旁边同样等着楚潇澜指示的墨竹说道，
“兵马司有人在近处巡逻，此刻陆家那个马夫应是已带他们过来了。”
墨竹一飞身，墨雨这才发现，楚潇澜不知何时来了。
而且就坐在那窄巷口不远处一棵还未抽芽的秃树之上。窄巷里的人不易看到那秃树，这秃树却是观察那窄巷的极佳位置。
“主子。”墨竹恭敬道。
墨雨也跟在一旁拱了拱手。
“下去吧。”楚潇澜目光仍放在那窄巷口，身着兵马司官服的人正赶进了那窄巷快速清理着。
楚潇澜眼睛一眯，没想到，那人也来了。
墨雨与墨竹皆垂了垂脑袋，如一阵烟便消失在了这秃树旁。
楚潇澜环抱双臂，修长的两条腿交叉叠着，垂在空中，上半身却坐得直直的，眼神却没有离开过那窄巷口一瞬，嘴角紧紧抿着。
直到，
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楚潇澜自己都未曾发觉，本紧锁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
沈清溪视线一扫，在周围转了几圈，突然看到了陆家的马车，手轻轻按了按腰间的荷包，看了看四处无人，悄悄将它扔了进去。
马车周围没有合适的藏身之处，沈清溪脚步不停，显然也发现了这方所在。
拐进了那秃树在的巷口，躲着身子，视线却也紧锁在那巷口。
她确信，陆昭认出自己了。
而且，也应知道，自己并不会走远。
绿袍官服的陆昭出现在窄巷口，陆家的马夫小心地搀着他。
正欲动了脚步，陆昭身后，跟着出了两个兵马司的人。
脚步一顿，沈清溪看着陆昭上了马车，马夫一声重喝，马车朝着陆府的方向离开了。
再寻机会吧。
沈清溪心中暗暗想着，正想着，手心处隐隐一痛，还未来得及查看，一颗石子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自己脚边。
沈清溪一回身，才发现还有一棵高大的秃树。
秃树之上，一身碧青蹙金游鳞玉绸袍子的楚潇澜就那么倚着树干，双腿空悬，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沈清溪嘴唇抿了抿，那人的表情，便是认出了自己。再装不相识未免有些矫情，便坦然地走上了前去，
“好巧，宸王殿下，您可真是闲呢。”
楚潇澜身子一动，轻跳到地面，听沈清溪呛他，也不恼，长身玉立，自顾自抽出了方才腰间别着的折扇，愈发靠近了沈清溪几步。
“沈大夫，你说过的，病人该自己来找大夫的。”
楚潇澜高出沈清溪许多，如今又挨得有些近，沈清溪只得微抬了头，看了看楚潇澜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
沈清溪一侧脑袋，距他再次毒发还有两日才对，此刻面色也没有任何异常，沈清溪嘴唇抿得越发紧了，这人，莫不是来消遣自己的。
楚潇澜见沈清溪这番模样，虽穿着男装，可落在楚潇澜眼里，竟还是和女儿家一样置气。
还未说话，只听得有脚步声靠近这巷口。
楚潇澜神色一凛，沈清溪只觉脚步一个不稳，整个人便都埋在了碧青衣袍之中，独属于那人的木质沉香味又充斥在沈清溪周围，眼前霎时间一片黑暗。
沈清溪只觉脑袋上一松，一头秀发没了玉冠的支撑，如万千垂柳丝绦般滑了下来。轻抚过置在沈清溪腰背的大手上，有些发痒，楚潇澜心中也突地有些发紧，发梢轻挠着手背处，仿佛也触进了心中一般。
沈清溪试着想着抬头，楚潇澜下巴轻抵了抵，她只得作罢。
怀中人不安分的很，楚潇澜另一只手一挥折扇，轻轻摇着。
“宸王殿下，还真是您？”
闻声沈清溪动作一滞。
云时衍？
感受到怀中人终是安分了下来，楚潇澜却还是半分眼色都未给云时衍，眼眸微微垂着。
云时衍早听闻这定安的宸王，不拘一格，行事张扬。
方才收队时，出了那巷口，他直觉觉得这个巷口里似乎有人，没想到，第一次见这位宸王殿下，是这种方式。
楚潇澜背对着他，只有个侧脸，怀里那人长发如瀑，………不过，神色有些不好。
云时衍眼神向身后的属下轻扫了一眼，自己的近侍当即便懂了，先行带人离开。
宫里的那两位皇子对这位宸王都有些不满，云时衍却不会理会这些。
微拱了拱手，“既有红粉佳人在侧，时衍也不便打扰。宸王殿下，尽兴。”
楚潇澜手中折扇轻摇，端得一副风流公子的姿态。
与他相比，穿着公服的云时衍，可称得上正人君子了。
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未向楚潇澜怀里的人有过一丝探究或好奇的目光。
“多谢。”楚潇澜不羁的声音响起。
云时衍向后退着脚步，却突然顿住，补充道，
“宸王殿下，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出这巷口。”
沈清溪抬了眼，折扇挡住了视线，她只得抬了脑袋，楚潇澜没有止住她的动作，因而沈清溪分明看到了楚潇澜嘴角那一闪而过的讥笑。
云时衍，为何要特意向楚潇澜说这话？
“本王记下了。”楚潇澜不深不浅道。
得到满意的答案，云时衍脚步轻快，不多时便消失不见了。
楚潇澜只觉怀中一空，眼前的女子一脸愠意，垂着眼眸，三千青丝如绢，没有任何装饰，却衬得她越发动人。
楚潇澜只觉心如漏跳一拍一般。
“清溪，你生气了。”
沈清溪心中虽知道，楚潇澜是为了不让云时衍看见自己才如此行事。
可是，他将自己当作什么了？
沈清溪紧抿了唇，轻咬了咬唇间嫩肉，
“没有。”
手心朝上，楚潇澜摇着折扇的动作一滞，脸上有些疑惑。
“玉冠还我。”沈清溪平静道。
折腾下来，也快过了未时了。
没什么事，她该回府了。
楚潇澜摊开了手心，沈清溪没有犹豫，想要试着将秀发束回去。
可是，怎么这秀发，这么不听使唤？
这本是一件小事，沈清溪也不会因为这而生了愠意。
当然，现在除外，只因，旁边那个人，手中折扇轻摇，眉眼含笑，看着自己笨拙的动作。
落在此刻的沈清溪眼里，便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沈清溪心中恼意更甚，分明是这人不经自己同意将玉冠取了下来，此刻他竟还有颜面在一旁笑。
沈清溪一恼，止了动作，想着撕一根布条下来，系着先应付罢了。
手中一轻，楚潇澜“唰”地一收折扇，动作轻柔，却灵巧万分，沈清溪微愣在原地，只感受着那人将自己满头的墨发轻而易举地用玉冠束好。
“这是赔礼。”收了手，楚潇澜手拿折扇，轻敲了敲脑袋，柔声道。
沈清溪突觉一阵胆寒，看不清眼前人的柔意有几分真切。
沈清溪噤了声，后退了几步，沉声问道，
“两日后，我去哪寻你？”
楚潇澜轻挪脚步，突然站定玩笑道，
“清溪，可能来不及了。”
沈清溪对他这话摸不着头脑。
对上沈清溪疑惑的目光，楚潇澜哼笑一声，轻捋起来了衣袖。
玉绸衣袖之下，黑色纹路攀爬着整条手臂，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