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
我不明就里,本想推脱,忽又一想,他既然说“他家小姐”,那应该是个大户人家吧?
大户人家,可不就有钱了吗!
至少有地方住了啊!
“快带我们去!”我喜出望外,都忘了客气两句。
那人被我一脸热情吓到了,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他原本要干什么。
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动身前他还帮我们付了茶钱。“我叫谷四,”他殷勤地拿过我和九枝的包袱,“二位这边走。”
我看九枝一眼,他也挺高兴。可算是看见能来钱的活儿了。
宣阳城比潞城还要大许多,我们离了茶铺,走了老远的路,才来到一栋偌大的府邸前。我之前觉得许家宅子已经够大了,到了这里方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我家老爷姓方,”谷四一边叫门一边说,“是这里的员外,这会子老爷太太都在家,看见姑娘不知该有多高兴啊。”
我被他说得有些好奇。“这城外不是便有上清观么?你们为何不去请他们?”
“唉,姑娘有所不知,”谷四面露难色,“这事儿吧,不便请道爷们相助……”
我还在想是什么事不能教道士插手,已有护院过来开门,谷四也不再和我搭话,快步带我们走进去,不等穿过院落,先放声喊起来:“老爷!夫人!我带能救小姐的人来了!”
不多时,从外廊走出一对夫妇,看相貌该近不惑之年,但目光炯炯,一看就是过足了富足日子的模样。
“谷四,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夫人走在稍前,看见我,皱了皱眉头,“这是哪里来的野姑娘?”
“夫人,这是捉妖的师傅,”谷四忙说,“我在城西茶铺碰见的。”
“捉妖师傅?”夫人上下打量我一番。我被她看得心下有点不爽。不过九枝气宇轩昂,算是让她放下了一些戒心。“进来吧。”夫人不冷不淡地说。
这家堂屋足足比许家大了一圈,窗明几净,亮亮堂堂。谷四将包袱递还给我,垂手在门外没进来,也没人请我和九枝落座,我只好站着,看着方家员外和夫人在正对面坐下,等旁边丫鬟给他们沏上茶。
“姑娘是捉妖师傅?”方员外喝了口茶,沉声问。
“嗯。”我懒得给他们好脸色,随便回答。
“哪里来的?”他接着问。
“俱无山。”
“什么山?”夫人又皱起眉,“我怎么没听过?这是什么地方?”
我没答话,冷着脸看她。
员外赔笑两声。“那……敢问姑娘师承是?”
我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没有师承,自己学的。”
“你瞧瞧,你瞧瞧,”夫人不满地看向员外,“我就说这谷四不靠谱,这请来的是什么野狐禅,能做事么?”
我心里的火压不住了。“是你家家丁说有事相求,我们才来的,既然二位好像也不太需要,那就告辞了。”
说罢我一拉九枝,“我们走!”
可巧这一转身,力气大了些,失手把包袱落在地上,散出了里头一些东西,我赶紧弯腰一样样拾起来,心想还说走得漂亮些,结果这么不好看。
“姑娘且慢!”员外瞥了一眼,忽然站了起来,“你手上那是什么?”
我看看他,又看看我手里正握着的物事。“你说这个?”我把元卿之前给我的那个宝箓举起来。
“这是……上清观的宝箓!”方员外大为震惊,“姑娘和上清观有何关系?”
“没关系啊,”我说,“道观里的上人给我的。”
“可方便给我看看?”员外问。
我起身递过去。方员外仔细端详了一阵。“不错,这是上清观的,”他再抬眼时,眼里忽有了恭敬之意。
“姑娘快快请坐!这位公子也请坐!”他躬身双手递回宝箓,亲自把我们迎到客座上,“哎呀,是不才怠慢了,不想姑娘有如此来历,误会啊,误会。”
他这前倨后恭的,我反倒不习惯。
那夫人也不摆脸色了。“芍药,上茶!”她叫了个丫鬟过来,给我和九枝倒了茶。九枝走渴了,接过来就喝了一大口。“这茶好喝。”他小声和我说。
……没出息。
员外乐呵呵地坐回椅子上。“能被上清观的上人如此看重,二位必定身手不凡,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二位海涵。小女的事,就拜托了。”
“是什么事?”我犯不上跟他计较,直入正题。
员外和夫人对视一眼,一齐叹口气。“是五天前的事了……”
原来这方家有个年方十六的独女,从五天前开始,突然每天夜里都会做一个梦,梦见一个媒婆打扮的女人站在她床边,唤她去成亲。
起初没人当回事,以为就是寻常的梦,夫人还调笑她,说她是恨嫁了,改日就找人给她寻门亲事去。
可小姐一连三日都是同样的梦,梦到同样的人,这人看不清面目,问什么也不答话,斥骂她都没反应,只是一遍遍道:“成亲了,成亲了……”
直到两日前,梦又生了变化,那媒婆不只口中唤着,竟伸手拉小姐下床。
身后还出现了一顶大红轿子,悬在半空。
她手上力道奇大,小姐无论如何踢打都挣不开,只得死死扳住床帮,才万幸没被拉走。
而卧房外随侍的丫头,却什么都瞧不见也听不见。
员外还当是小姐被梦魇住,直到翻起小姐袖口,看见她腕上紫色手印,又见了小姐血迹斑斑的另一只手,才紧张起来。
他安排了几个女仆役守在小姐卧房外,又叫家里年轻力壮的男家丁彻夜巡视,可一干人等都看不到任何异状,直到小姐撕心裂肺哭喊着从梦中惊醒,才知道那媒婆又自梦里来过了。
到我来前一日,小姐已经不敢睡觉,但只要她疲累了一合眼,媒婆就会现身,拉她去成亲。
员外和夫人心知这样下去恐有灾殃,于是广出家丁,在城内城外四下里寻有道行的女方士,由是也才有了谷四在茶铺遇到我和九枝这档子事。
我听得满心疑惑,看看九枝,他也表示不解。看来这确是我娘书中没提到的邪祟。
若说是妖,其余人不可能毫无察觉,若说是鬼,也不太像。
“府中这几日,可有什么外来的东西?”我问。
员外摇摇头。“就是没有,才可怖得很。”
“小姐此前同来历不明的人打过交道么?”我又问,“或者外出时受人赠予过什么奇怪物件?”
“我问过她了,都没有。”夫人答道,“能问的都问遍了,随侍的丫鬟也不记得有过此类遭遇。”
我略一思忖。“可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找女方士?城内应该有道人来往啊。”
夫人迟疑一下,又和员外对视一眼。
“唉,”员外再叹口气,“小女如此年纪,又还未出嫁,清白之身,不能教道人来看的,遑论还要入她卧房……”
……迂腐啊,上清观离宣阳这么近,早请个道人来,早都解决了。
不过我都来了,没有推脱的道理,何况这事这么奇异,我也想探一探究竟为何。
看我没说话,员外误以为我在想别的。“师傅别担心,”他说,“若你真帮小女除了这梦魇,不才必当重金酬谢!你要多少我都答应!”
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有那么爱钱吗?
不过这可是你说的啊。
“那……”我有些不好意思,“能先准备些饭菜么?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