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然是以柔情为上策
虽有荻原明的宽慰，令她暂憩，然而此刻的她，心境动荡，无法安然入梦，唯有整理桌面的残羹，陷入了一种焦虑的守候之中
正文： 霞之丘诗羽放弃了对修炼之道的探究。
毕竟事实证明，荻原明所采用的猫化之法对她修炼确有奇效，而瞧见大黑那满足的鼾声，显然它也从中受益颇丰。
甚至令她萌生出化身为猫修炼的念头。
为了不让思绪纷飞，她怀抱装着笔记的乾坤袋步入了修炼室。
直至七海备好灵膳，自炼丹房走出。
她一边戴上护手恢复人形，一边问道：“霞之丘姑娘可已就绪？”
“在楼上。”
荻原明回应，正欲唤人，但见满屋皆是灵兽通道，此宅隔音不佳，高声一呼必能传至。
然而七海阻止了他的举动。
“失礼了，荻原公子，霞之丘姑娘今日乃贵客，还是我去吧。”
荻原明欲出的呼喊，顿时滞留在喉间。
望着转身登楼的七海，他感到一丝异样。
刚才还温顺如猫的侍女，怎又突然对主人起了“管束”之意？
……
「所谓服从，并非在任何情况下皆无条件遵从。对于主人明显的错误行为，侍女有责任规劝阻止。若眼睁睁看着主人步入歧途，那非忠诚，而是失职与纵容。」
七海回味着这样的教诲，踏上楼梯，敲响了霞之丘诗羽的房门。
“霞之丘姑娘，灵膳已备妥，可下楼用餐了。”
室内短暂静默，随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直至脚步声停在门前，门扉悄然开启。
面对这张除面容外全然陌生的七海，霞之丘诗羽大为惊诧。
若非从那平静有礼的声音中辨识出一丝熟悉，她几乎以为荻原明另聘了侍女，即便面对面，心中的疑惑却有增无减，直觉七海或许有个双胞胎姐妹。
“青山姑娘？”霞之丘诗羽带着极大的不确定，询问这位气质非凡的侍女。
“是我。”七海微微颔首。
“青山七海？”
“正是，霞之丘姑娘。”
“等等，你的变化是如何来的？昨日受了何事刺激？”
上次造访，霞之丘诗羽见过青山七海，确知其接受过侍女训练，也留意到她的气质改观，变得更加动人。
但如今的变化，已非进步飞速或变化巨大所能形容，堪称蜕变。
能在短时间内产生如此翻天覆地变化的，霞之丘诗羽只能联想到受刺激这一原因。
昨日的烟花盛会发生了何事？
霞之丘诗羽暗自思量，却迎来七海同样充满疑问的回应。
“只是侍女训练的成果而已，再说昨日，与荻原公子在一起的不正是霞之丘姑娘吗。”
“……嗯？”霞之丘诗羽愣住了。
见她如此反应，七海平静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异样：“不是吗？”
几乎同时，霞之丘诗羽反问道：“不是你？”
两人对视片刻，气氛一时静谧。
“人呢？不是要下来用餐吗？”楼下传来荻原明的呼唤。
霞之丘诗羽握住七海的手，朝楼下喊道：“稍待片刻，我有事需青山姑娘相助。”
七海未作声，默认了这个谎言，任由霞之丘诗羽拉着自己进入房间，轻轻关上门。
“嗯……让我想想。”霞之丘诗羽揉了揉眉心，酒红的瞳孔微眯，“昨日他以为我不会去，便另有了安排，我便以为是你，但他并未回应，也算未承认。”
七海也意识到事情可能与自己所想不同：“另有安排？原本约了霞之丘姑娘？”
“嗯，陪他去看烟花盛会，是我因某事付出的代价，但那事出现变故，代价也就没了，他便以为我不会去。”
七海终于明白荻原明所谓的阴差阳错是何意：“所以昨日，荻原公子是与他人……”
霞之丘诗羽指尖托腮，微垂着头沉思片刻，说道：“不，我反而觉得他可能是独自一人。”
“为何？”
“若他愿随便找人一同前往，就不会体会独赏烟花的寂寥。近来，他与其他女子频繁交往吗？”
七海想了想，觉得并未如此。
经过一段时间，她大致了解了荻原明的生活作息，通常要到午时才会起床，而她大约下午四时左右便会归来，这点时间出门约会颇为仓促。此外，晚上离开时，也未见荻原明有外出的迹象，此时再出门约会未免太晚。
“可为何要告诉霞之丘姑娘有约了呢。”
“还能因为什么？”霞之丘诗羽轻哼一声，有些不悦地说，“又是那个代价问题吧，你家主人在某些方面，相当固执。”
“唔……？”
七海对此不太了解，但她心中，已成为轻小说家的霞之丘诗羽同样是极为厉害的人物，其言辞自然极具可信度。
“当然，与他人同行的可能性也有，只是较低。”霞之丘诗羽补充道，又摇了摇头，“算了，与我何干。”
听到最后一句，七海开始思考这是否与自己有关。
按照早坂姑娘的教导，贴身侍女需深入了解主人的私生活，有时甚至需协助守护，尽管不知为何，早坂姑娘未回答她“何时需要”的问题，但……至少应去了解。
见霞之丘诗羽转身出门，七海也随之而去。
于是，当荻原明好不容易等两人下楼时，隐约察觉到她们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怎么这么慢？”荻原明问道。
“我的修炼设备出了些问题，请青山姑娘帮忙查看了下。”霞之丘诗羽毫不犹豫地撒了个谎。
“修好了？”
“修好了。”
荻原明有些不信，毕竟两人下楼时那奇异的目光投向自己，而自己并未在霞之丘诗羽的修炼设备中动什么手脚……
况且考虑到她以往的资源和时间，他不认为她对修炼设备很精通。
“青山还会修修炼设备啊。”荻原明问了一句。
对于这个问题，七海仍能诚实回答：“是的，早坂姑娘教过我，她说作为侍女，应学会自行组装修炼设备。”
一提及早坂，荻原明便无异议，以那位的全能，别说组装设备，说她精通阵法他都信。
七海步入炼丹房将灵膳逐一端上桌，分发餐具，自己也坐下，虽然侍女不应与主人同席，但此处的规矩显然不同。
想了想，既然自己与主人关系亲近，而荻原公子为人坦诚，自己说话也不必拐弯抹角，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在霞之丘诗羽充满灵机的目光下，荻原明的手微微一颤，夹起的菜肴滑落回了玉盘之中。
显而易见，此问表明二人信息已对齐，发现彼此皆未赴约。
然而此事可言乎？
若让七海知晓当日来访者乃早坂爱，甚至有所行动，她恐怕会在蝉鸣的夏日中道心破碎。
既不能直言，唯有敷衍，然而如何敷衍亦需巧妙。
言寻他女子，会给霞之丘诗羽造成“随便一选也轮不上你”的额外打击，说不定还会招致反击。
言有公务，太过虚假。
言入修真坊市亦不佳。
故而最终，荻原明以“罢了，我并未前往”搪塞过去。
不知何故，霞之丘诗羽听闻此答，似乎颇为得意，随后又喃喃提及“顽固之人”之词。
至于体贴的七海，也不知为何陷入似是自咎的情绪中。
虽有些许挂念，但心中有愧的荻原明显然无法再继续此话题，轻描淡写地转移开，专心期盼周六的到来。
然后想到些既刺激又欢愉，更有益处之事。
【明日是否忙碌，晨间假条可已请好？】
周六清晨，早坂爱的灵讯收到如此讯息。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专心修剪草木的七海，又悄然收回目光，回复道：【已请好，目前并无客人预约。】
“早坂姑娘，如此可行？”
早坂爱抬首，仔细审视七海修剪的时令草木，略带赞许道：“不错，学得快。”
七海安心地舒了口气：“呵啊，终于能打理一下荻原先生的庭院了。”
闻言，早坂爱细心提醒：“打理前记得询问荻原先生的要求，四宫府追求的是赏心悦目的规整，但从荻原先生的庭院看来，他或许更偏爱自然的韵味。”
“是！我明白了！”
七海身上并未着那套专属的侍女服饰，此刻是常态，因其侍女装扮的观赏性远胜实用性，既然要学习园艺，不宜穿着。
而对荻原明仅一夜之间便纠正了七海过度侍女化的状态，早坂爱感到难以言表的惊讶，对荻原明无所不能的崇敬之情也增添了几分。
【请详述你的居所位置，顺便问一句，府内有无监控？】
看着新讯息，早坂爱意识到荻原明的意图，连忙回复：【无需，先生，我亲自上门即可。】
七海专心修剪下一株草木，口中随意问道：“话说回来，早坂姑娘了解荻原先生的庭院吗，你以前来过？”
早坂爱的手微颤。
“是的，我曾受其援手，作为回报为荻原先生烹制了一餐，无论是庭院还是宅邸装饰，都让我感到新奇有趣，故印象颇深。”
“呵呵，早坂姑娘也看到了那些猫爬架啊，荻原先生真的很喜欢猫呢，连少有人用的防猫网都细心装上了。”
是啊，当初还以为是囚禁女子的牢笼，简直是怀着被玩腻前一直囚禁其中，遭受各种变态折磨的心态走进去的
灵讯传来第三条信息。
【无需担忧，只要无监控，我便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至于你，不必连夜往返，太过辛劳，会让我心中不适，影响兴致。】
最后的理由让早坂爱无法拒绝，况且在劳累一天后深夜外出“初次”，确是不小的压力。
而若能在那之后直接休息，安心睡至次日午时，听起来就舒适多了。
早坂爱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回复道：
【感谢荻原先生的体谅，为保隐私，府内无监控，夜间有一名不定时巡逻的守卫，我的房间在一层东侧，由南数第二个，隔壁无人居住，八点后别院工作完毕，进入沐浴修养时刻，九点半后不再有仆人活动，那时你便可前来。】
“早坂姑娘在与友人通讯吗？”七海忽然问道。
早坂爱心跳砰砰作响，首先确认七海从她的角度无法看见屏幕，然后尽量保持往常的表情与语调，平静回答：“是的，学校的几位同窗。”
“稍感意外呢。”
“为何？”
“因为早坂姑娘工作时很专注，总给人不会关注工作以外任何事的感觉。”
确实如此，通常即便回讯，也会选在休息时。
但这次并非同窗啊
若非深知七海并非心思深沉的少女，她几乎以为七海已察觉什么，并在试探她。
“好了早坂姑娘，这就完成了，接下来是回房继续学习理论课程吗？”
七海擦去额上的汗，手持园艺剪，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然而如此灿烂的笑容，却无法驱散早坂爱内心的愧疚，反而阳光越是炽烈，内心的阴霾就越深重。
她轻轻点头：“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吧，我还有事要做，若我回来晚了，你自行修炼。”
为了缓解内心的愧疚，她需暂时远离这份阳光，找个地方平复心情。
“早坂姑娘辛苦了。”七海微微鞠躬，“那我先回房了，正好早坂姑娘的房间也该打扫了，床单被套需要更换吗？被子似乎也该晾晒一下了。”
早坂爱的瞳孔微微放大。
“不，不必换”
“这不是日常家务修炼嘛，早坂姑娘怎突然客气起来了。”七海笑道，“正好明日是周日，若今夜睡在刚换洗过的床上，对休息日的疲劳恢复很有效哦，这是我亲身体验！”
“好，那就麻烦青山姑娘了。”
“交给我吧！今晚一定让早坂姑娘睡个好觉！”
七海欢快地离去。
早坂爱又看了一眼灵讯，新的信息已传来。
【ok，大约夜里十点到达。】
【明白了，静待您的到来。】
回复完最后一条信息，早坂爱抬头，眯眼望向真实的阳光，想着去替她换床单的七海，感到阵阵眩晕。
啊，女主人替即将“犯戒”的侍女换洗衣物，这是何等的 在无尽的疲乏中，她缓缓举起手，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坚实的石壁，仿佛在倾诉无尽的苦楚。
“无法支撑了——快要崩溃了——难以忍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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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我有半个时辰的休憩，青山姑娘可在午时烹饪课时前来，直接至厨艺堂报到即可。”
当一日的修炼结束，早坂爱如此对七海道。
“明白了，早坂姑娘请好好调息，再见~”
目送七海离去的身影，早坂爱终于短暂地挣脱了负罪感的枷锁。
也终于有余力关心自身一番。
今日便是……关键时刻了。
一念及此，她心中满是忐忑。
然而，她并无悔意，尤其是荻原明那句“日后侍奉之事敷衍行事，出了岔子由我承担”之后，她终于摆脱了那折磨她十载的痛苦。
多久未曾这般轻松过了，尽管新的负罪感如影随形，且在某种程度上更加深刻，但人心总有亲疏之别。
跟随十载，如同头疼妹妹般照料的四宫辉夜，与仅教导半月的青山七海之间，她依然会选择前者。
“青山姑娘，原谅我……”
伴随着无声的叹息，她的身形消失在府邸的大门后。
因对夜晚的不安，早坂爱首次无法全心投入修炼，显得心神不定，就连四宫辉夜与她交谈也有一次未留意，四宫辉夜稍显小姐脾气后，反而担忧起她，催促早坂爱尽早回去休息。
于是，用过晚膳后，她陪伴四宫辉夜片刻，便提早沐浴去了。
如常挂起“私人修炼”的牌子，早坂爱解开了身上的束缚，想了想又取下束发带，尽管头发还未到需要清洗的程度，但今晚对洁净的要求明显更高。
将沙滩椅放入浴池，撒入两大袋灵浴盐，放好播放着喜欢曲目的无线灵音器，左右构建立体声效，早坂爱做好沐浴前的准备，一只脚试探着水温。
随着温热的水漫过小腿，她那维持了一整天的冷漠表情，终于浮现一丝笑意，甚至随着音乐轻轻哼唱起来。
待到大致适应了水温，踏入浴池坐在沙滩椅上，全身沉浸于水中，更是露出从未示人的o型嘴和满足神情。
以略带松弛而沙哑的声音，仿佛老妪般的感慨道：
“哈啊……这份职责实在太过劳累，不时这样洗去所有疲倦，真是无法继续下去啊……”
暑期或许稍显轻松，但在学期间，除去夜晚十一时半至凌晨五时的短暂休息，早坂爱几乎始终处于全力运转状态，有客人来访的日子更是忙得昏天黑地。
这样的职责，绝非十七岁少女所能承受，然而四宫一族的理念中，从未有过“遵守规则”这一概念。
她自己也未曾察觉，从出生至今，她一直过着纯粹的侍女生活，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不过是寻常的每一天。
不过相较于一个月前发出同样感慨的她，此刻的感慨多了些许话语。
“幸好遇见了荻原先生……”
身为四宫家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四宫辉夜并无继承权，只能依附于三位兄长中的胜者，早坂爱的家族也因战败被兼并，需依附一方才能在庞大的四宫家中生存，更不可能拥有多少权力。
若非从小就得察言观色，于夹缝中求存，怎会有承受罪责又思虑周全的玲珑之心。
如今……
“有依靠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啊……”
不再担惊受怕，不再忧虑谨慎，即便出事，也非孤军奋战，默默承受惩罚。
早坂爱微微下沉，热水漫过喉咙，虽然得到更为强烈的舒缓，但也让她的呼吸略显艰难。
她想起一个月前沐浴时的情景，因大小姐的恋爱烦恼搅扰得不得安宁，无奈中夹杂着近乎烦躁的羡慕。
以及在那份羡慕驱使下，不由自主说出的话语。
“哪怕一次，若是我也能这样喜欢上某人……”
“开玩笑的。”
并非玩笑。
但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