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警示3
“所以李必须要去做那个任务。时间按已经定好了,一个星期之后,和威廉珍妮特一起。”凯尔靠在希尔伯特的橱柜上,指尖夹着一根烟。
希尔伯特:“难怪他前两天来跟我聊那种问题……”
凯尔:“什么问题?”
希尔伯特:“什么新娘代表什么的问题……”
凯尔:“他在追深红之王。事实证明,他追到了他想追到的东西。他还真是有本事,为了追这些本来跟他没有关系的事情,他连蛇之手的文件都能弄到。也真难为他了。”
希尔伯特:“蛇之手来找过你了?”
凯尔:“没有。但是他拿到了一个1级研究员不可能拿到的东西。异界之门的全部迭代他全部拿到了。他知道了七新娘和蒙托克程序,他甚至知道了七新娘和异界之门都出自蒙托克之屋。除了蛇之手,谁能给他这样的资料?”
希尔伯特:“所以蛇之手找到他。”
凯尔看着烟雾从自己眼前升起:“是啊。真是个坏孩子。说了让他不要再跟蛇之手联系了,不肯听我的。”
希尔伯特:“布莱克和伊森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建议?”
凯尔:“不要怪他们。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凯尔:“这两件事的时间和地点重合的太厉害了,危险性却一个比一个高。人手不够,珍妮特和威廉分开去处理,反而是将危险最大化的安排。所以威廉和珍妮特依然合在一起去查原本他们就应该查的事情。”
凯尔:“至于李。他是个绿型。在之前的任务里他已经证明自己能够使用自己的能力了。而且他有贤者之石,还不少。他完全可以自保。”
希尔伯特:“那也不能就这么独自上战场吧?”
凯尔沉默了一下。她笑了:“你想错了。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让他真的上,所以才会那么说。”
凯尔:“我之所以会说这件事是我的主意,就是希望把自己顶上去,让李不要搅和到这件事里面来。威廉和弗兰克看出来了,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但他们用了不同的思路。”
凯尔:“威廉想的是从根本上反驳掉这件事的合理性。只要他能够证明,这件事只是一个臆想,那么我们就不需要在为了这个猜想付诸行动,那么也就不需要任何人再去冒这个风险了。”
凯尔:“可惜他失败了。李云齐的猜想合不合理另说,潜在危害是客观的。我们不可能冒着无视这个危害的风险。那样的话,秋卡就白死了。”
希尔伯特:“那弗兰克呢?”
凯尔:“弗兰克是另一个思路。既然这件事本身已经不能被证明失败,那么让我承认这猜想的荒谬性,让我主动放弃就好。所以他断掉我去查的可能性,并且提出直接让李云齐直接去查。因为他知道我根本不愿意让李云齐去冒这个险。他甚至让李云齐自己说话来逼我放弃。”
凯尔仰着头笑。烟灰从她的手指边落下,一片一片,像燃烧后的雪。
希尔伯特:“但你还是让他去了。”
凯尔:“我怎么能不让他去啊?他来找过我,跟我聊他的猜想。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话里没什么逻辑,全是感觉,全是强行拼在一起的拼图,全是一厢情愿。然后他就这么拿着这些东西来找我。”
凯尔:“然后我们都知道会怎么样,不是吗?他和她的不同就在于,他还会过脑子,知道先来找我。他不会不顾一切地直接就动手去做了。”
凯尔轻轻的笑:“我怎么可能挡住他?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拦住她。我甚至和她一起去做那些事情。因为那是我们相信的事情。我们去做了,然后我们承担我们做的。那是那时候的我们。”
凯尔:“所以我怎么能拦住他?我要是拦住他,就是对当时那个和她一起冲出去的我自己的背叛。我要是拦住他,就是对那个在最后一刻把我拉出来的她的背叛。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希尔伯特:“所以你就这么放他去?”
凯尔:“是啊。”
希尔伯特也不说话了。
凯尔:“想都别想。弗兰克不会放我出去,你觉得帕丁会放你出去吗?”
凯尔叹了口气:“他得靠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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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齐很仔细地将抹布在水桶里拧到一个半湿不干的状态。
抹布的水太少,会不能够将灰尘带走;抹布的水太多,会将潮气渗进那些脆弱的典籍里。不想让这些古老的典籍受伤,他就必须控制好水的量。
他一点一点地擦拭书架。一个来月的日拱一卒,书架上的积灰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g区的读者依然很少,依然被遗忘。当然整个5层都是只有奇术院的学生才能上来,座位本就盈余。更何况在现在这个还有半个小时就要闭馆的特殊时刻,谁会来到这里呢?
李云齐很珍惜这时间。他不想去想一个星期之后的各种可能性。他只是简单地将自己沉浸在眼前这些小小的杂事中。
混杂着灰尘的潮湿味道带着一些霉味,和纯净的水的味道不同。那些不如何干净的味道却能够带给书架干净。
他不知道一周之后,自己梦中的那个地方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回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像今天一样,擦拭这已经熟悉的书架。他不知道多久之后,才会有一个新的管理员出现在这片传闻闹鬼的区域。
他看见书架里有一个空格。那是自己取出的那一本魔典本应在的位置。最后一排,最后一格。真的很奇怪啊,自己违规地带一本书出去,为什么从来没有警报呢?
因为它想被带出去啊。这里很无聊的。
李云齐的笑消失了。李云齐的手停下了。
他缓缓地转身。那个不如何熟悉,却在自己耳边出现过不止一次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
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猜测存在却从未被自己真正证实的实体。
李云齐记得自己眼前的存在被叫做一个光谱实体。一个紫色型。
一个金色头发的幽灵。
正对着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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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从没正式见过面,对吧?”金发幽灵笑着对李云齐说到。
很奇怪,李云齐从眼前这个紫色型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她以为自己会感受到的恐惧、惊骇、紧张。没有,他只是感到莫名其妙的熟悉和没来由的亲切。
“抱歉,你是谁?”李云齐试探着问道。
“我的名字是……曾是,爱丽儿·雷蒙。你可能不知道我。但是,你一直拿着呆在神百年的,曾是属于我的笔记本。”幽灵微笑着,那本笔记本随着她的手升起。
“他们说g区闹鬼,说的……”李云齐看着这个幽灵。
“总得做点什么吧。不存在,什么也不发生;存在,什么也不发生,那我不白存在了。”幽灵轻轻地笑了。
“那你从没有被发现过吗?”李云齐问。
“你从没有被发现过你是个绿型?”幽灵微微转头,看李云齐。
很奇怪,李云齐并不觉得恼怒。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轻轻地笑:“你怎么知道的?”
幽灵笑了:“因为我也曾和你一样,是个绿型。”
李云齐:“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幽灵脸上露出了某种恍惚:“我不太能够记得了。有一部分我回归了我,但那部分的我不是我,所以有另一部分的我被挤出来了。这部分的我依附在我的笔记本上,只能很短暂地苏醒。直到我遇到了你。”
她在说什么?李云齐想。无所谓了,没关系的。
李云齐:“什么叫遇到了我?”
幽灵:“你解开了那道题。”
李云齐右手手腕的法阵发出辉光。
幽灵:“这法阵本不应该成功生效的。这样大一统的元素统御本来不应该用这么简单的法阵就能够做到。我能够开发出来,是因为我是一个绿型。现实扭曲使得它能够做到。本来除了我应该不会有人可以复现这个法阵。直到你也使用了它。”
李云齐:“那为什么你说这是一道题?”
那法阵从李云齐的手腕脱离,在空中旋转、扩大,在幽灵面前缓缓旋转,舞蹈:“因为本来没有人能够使用它。在我意识到它是如何成立的之前,它将会只有我一人能够使用。在我意识到它是如何成立的之后,只有我允许的人才能够使用。”
李云齐:“这法阵的成立与你的本质有关。所以它只与你有关。”
幽灵:“是的。直到你也可以使用它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结果就是,我与你产生了某种……联系。”
李云齐:“本质之间的共鸣。”
幽灵:“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本不应该能够像现在这样,以一个完整的幽灵的形态出现。突然之间,我可以借用你的一部分现实扭曲能力。我很感激。”
李云齐:“不。我很感激。你的法阵帮助了我很多。”
幽灵:“这感觉很奇怪,像一把破碎的钥匙的残片,因为一些特殊的凹凸的相同,而被归类为另一把钥匙的一部分。明明是两把不一样的钥匙,不是吗?”
“我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紧张一下?”李云齐轻轻地笑,“比如防范一下被你夺舍什么的?”
“是的,你应该。”幽灵笑道,“当然,我不会那么做。我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那是什么感觉。我也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不喜欢那感觉,所以我不会那么做。”
李云齐笑道:“我该谢谢你吗?”
幽灵也笑:“是啊。你确实应……”
玻璃门外有一个人。那个人来得很急,像是有什么事要着急找什么人。那个人推开门,抬头想说什么,但没来得及说。
那个人的时间都像是被静止住了。
凯尔老师。李云齐想同来人打招呼。他甚至没有想好该怎么解释眼前的这个幽灵。
但他说不出话。他整个身子都被定在了原地。
他看见那个幽灵转过身正对凯尔。幽灵的一只手微微抬起,翻掌对着他。
幽灵面对女人。幽灵在等着女人说话。幽灵在期待女人说话。幽灵在害怕女人说话。
凯尔在抖。她的心脏跳得很快,但她眼前在发黑。那种撕心裂肺的缺氧和窒息自己已经多久没有、也不愿去重新经历?
现在她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是她吗?
“你……你是……爱丽儿……是你吗……”
幽灵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已经过了好久了,不是吗?”
“我看见你……我看着你……你怎么能够……”
幽灵轻轻地说:“我想我们总会通过某种方法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不是吗?晨星老师还好吗?”
凯尔低下了头。她感到疼痛,没有来由。她想起了那个下午,那个将自己变成漫天光华的女孩。
那个法阵。
“这不可能。你不是。”
凯尔抬起头,盯着那个幽灵。她感受到撕扯,感受到抗拒。她不能将那话说出来,因为如果说出来,那么这疼痛将会永远在自己的心里扎下一个不可能愈合的伤。
“她已经死了。她牺牲了她。你不是。你不是她。你是谁?你是什么?”
幽灵低下了头。意料之中的失落,卸下重担的释然。可能还有一些小小的伤悲。
幽灵重新抬起头。幽灵说:“我是已逝之人遗留的残片,一个小小的奇迹。无足轻重。”
幽灵微微地笑着。幽灵看着女人。幽灵的脸上是平静的安宁。
一道鸿沟横梗在她们之间。在凯尔说出那句话之后,已无可挽回。
凯尔见过那样的表情。在图书馆门前,在夕阳下。
那一次,她因恐惧试图逃避应行的事。这一次,她因自己的意志而选择应尽的责。
李云齐直到凯尔·芮普曼转身从楼梯上消失后,才从不能动弹的境地中解脱出来。
李云齐看幽灵:“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之前认识吗?”
幽灵的声音很轻:“是啊。我曾经也是希尔伯特·晨星的学徒。”
李云齐:“然后呢?”
幽灵:“不重要了。我的时候快到了。李,听好。”
幽灵:“我曾经犯过一次错误,那错误差点毁掉我。不要和我犯一样的错误。”
李云齐想问问题。但是已经没必要问了。
他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到了幽灵想让他看到的一切。
墙上的现实稳定锚。锚中本质的回归。既是又非的狂燥暴怒。少女与王女的对峙。
她险些成为深红之王的人偶。这就是她说的错误。
李云齐再抬头。曾是爱丽儿·雷蒙的碎片已经不在了。那本笔记本安静地躺在桌上。连最后一丝淡淡的绿色都已不再。
像一场不可能有假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