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游侠”
在被追逐时，尤其追逐者的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时，人的恐惧会被极速扩大，在理智疏忽的片刻间，潜在的恐惧就会演变成恐慌，然后渐渐变得双腿发软、头皮发麻、丧失理智，最后丢垃圾似的丢掉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人往往自诩为智慧生物，但只身面对飞扑而来的野兽，人们可悲的自尊甚至不比一块能够扔出的石头更有价值。
而剥皮鬼带给人的威胁和压迫感远不是寻常猛兽所能比拟的。
“咚！咚！咚！”剥皮鬼以一种诡异的奔跑方式追逐着威彻尔，偶尔还发出刺耳的嘶鸣。它有时像人类一样奔跑，有时又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飞奔，有时又像猿猴一样用尾巴在树林间穿梭，正是这种有些滑稽的姿态，更让人觉得身后是一种难以用常理度量的恐怖生物。
威彻尔还能怎么办呢？从游侠的角度看来，他已经保持了很快的速度，但两者之间的距离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以凡人的视角看，能与这么一只疯狂的魔兽拉扯这么久，已经是不可思议了，但似乎生命还是不可避免地进入了倒计时。
“嘻嘻！嘻嘻！”身后传来剥皮鬼兴奋的笑声，这种从细长口器中迸出的笑声不仅尖锐而且让人心惊胆颤。
但威彻尔没有回头过一次，他能从声音中判断他们之间尚处于安全距离。在疾奔的途中，他没有停止过思考，更没有放弃过希望，过去无数次的生死经验告诉他：如果你认为自己已经没有希望，那么你就真的失去希望了。
果不其然，出乎威彻尔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剥皮鬼浑身散发的信息素都在警告着其他魔兽不要干涉他的狩猎，因此，威彻尔一路上虽然发现了许多隐藏在黑暗中的魔兽，但他们听从自己的本能没有出来阻挠，偶尔有癫狂到连本能都丧失的魔兽嚎叫着袭来，立刻就会被剥皮鬼撕成碎片。
得益于此，威彻尔甚至没遇到一个像样的阻拦，但魔兽这种隐忍的违和感却带给他另一种不安。
威彻尔心头微动，主动与一直骂骂咧咧的纳兹心灵沟通。
只见纳兹松开爪子飞向半空，尾巴处模糊不清的光团似的事物散发出一圈圈光芒，并且在几个刹那间就形成了一个小型的不断旋转的魔法阵。
“尝尝本王子的魔法吧！”纳兹一声怒吼，六个暗红色的飞弹拖曳着长尾向剥皮鬼飞射而去。
不同于凡世施法者，大多数异界生物的身躯能够承受魔素的涌动，所以他们无需将魔素转化为法力，也不需要像凡世施法者一样每天记忆法力轨迹，以提前规划好法力的分配。但也因此，异界生物普遍缺乏法术的学习能力，他们往往只能使用来自血脉的那几种天生就能施放的法术。
与此相对的，凡世施法者如果没有相应的血脉之力，也极难习得异界生物的法术。异界生物们往往直接运用魔素，且更多地是用本能来施法，所以学习他们的法术对于凡人来说更加极端和危险，施法者们将这种法术称为血脉法术。
此时此刻，纳兹施放的就是记录在他血脉中的一环法术——魔弹术。
虽然只是一环法术，但魔弹术比一环法术中十分出名的奥术飞弹更具破坏性，若不是因为血脉法术的限制，也许它能作为一种标志性法术得到施法者的追捧。
眨眼间，暗红色的魔法飞弹已飞到剥皮鬼面前，在昏暗的环境中宛如数道转瞬即逝的流星。
但结果却不如人意，剥皮鬼狭长的双眼绽放出嗜血的光芒，随后双臂交叉，足以深入树干的魔弹竟无法伤到剥皮鬼分毫，仅仅拖了剥皮鬼一个眨眼的功夫。
纳兹本身不擅长战斗，他的血脉法术中能够造成伤害的更是少之又少。见损伤不了剥皮鬼，纳兹怪叫一声，立刻飞回威彻尔身旁。
威彻尔却好像早知结果如何，只见他脚踏地面，用臂膀和腰身牵动身体回旋，在离开地面时抽弓拔箭，于半空中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回身瞄准。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到让人惊叹，随后更是像预瞄好一样，破甲箭带着破空声精准地奔向剥皮鬼头部。
剥皮鬼骤然急停，再次用双臂护住头部，一声夸张的金铁交错声后，威彻尔的箭竟只能在其坚硬的鳞片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白痕。
剥皮鬼凶性大发，仰头发出一阵兴奋又愤怒的尖啸，再次用更快的速度追杀而去。
可也就是这时，剥皮鬼发现前面的树林漆黑一片，威彻尔也早已消失在这片浓雾之中。
狡猾的本性使剥皮鬼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待宰的羔羊竟打算对猎手亮出杀意，它的兴奋到有些癫狂。
它缓步踱进这片诡异的黑雾之中，尖锐的口器疯狂嗅动，与此同时，它澄黄的双眼也左右转个不停。
忽然，黑雾搅动，自剥皮鬼左上方射来一箭，接着，杀意突显，从正前方又奔来一箭，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右上方又窜出阴恻恻的一箭。眨眼间，三箭齐出，几乎没有太多的间隔，而且每一箭都从不同方向射出，带着完全不同的三种箭意，没有准备的人，立刻就要被三箭透体而过。
如追命亡魂般，剥皮鬼身后也有六道魔弹疾射而来，虽然比三箭稍慢，但也与之构成了这场无匹的杀机。
剥皮鬼身处险境，眼中暴虐的血光绽放到极点。它猛地转身，用恐怖的双臂划了一个半圆，左右的两箭分别被它臂上的坚硬鳞片所抵挡，但它竟对前后而来的箭与魔弹不管不顾，以惊人的速度向魔弹飞来的方向冲刺。
眨眼间，剥皮鬼后背中了一箭，剪头深深没入它的身体，魔弹也在它的前胸爆裂出亮眼的火花，他身前已经是焦灼一片。
但这却更激发了它的凶性，剥皮鬼又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以快到出现残影的速度径直向前奔去。
就是这刹那，剥皮鬼循着气味彻底看清了躲藏在树后的威彻尔，黑雾中的纳兹甚至还没落回他的肩膀，剥皮鬼凭借着强大的本能战胜了威彻尔的计策！
痛苦刺激着剥皮鬼的神经，但猎物难以置信的神情却给了它最大的安慰，一阵腥风掠过，威彻尔的身躯已经被剥皮鬼的骨刃切成两半。
剥皮鬼飞快地将口器刺入威彻尔残破的身躯，仿佛已经完全无法忍受饥饿的折磨。
可这时，剥皮鬼突然感到后颈一凉，一截雪亮而带着缕缕血流的剑尖从它的脖子探出。
“你一直在误导我，可你就不知道我也在误导你吗？”威彻尔冰冷而刺骨的声音在剥皮鬼脑后响起。
没错，这剥皮鬼从一开始就在欺骗着威彻尔。
剥皮鬼从威彻尔进入寂静深渊开始就发现了他，也就是从那时起，它一直表现出对口器的依赖，每当它寻找猎物时，它就疯狂地嗅动他的口器，让人以为它是依靠嗅觉来捕猎的。
但威彻尔利用了它狡猾的本性，先后用魔弹术和回身一箭来试探剥皮鬼，果不其然，如果它是依靠嗅觉来行动的，那么它不可能在黑暗中那么精准地接下这两招。实际上，剥皮鬼对空气流动的把握和能够穿透黑暗的视力才是它如此敏锐的原因。
所以，威彻尔布下这局。这片漆黑的浓雾是纳兹释放的黑云术，在黑云术中，所有生物的视觉都会大打折扣，哪怕具备黑暗视力的人也是如此，他们只能看清离自己数臂远的距离，这也极大的打击了剥皮鬼的探测能力。这时，剥皮鬼就只能依靠嗅觉了，所以威彻尔让纳兹使用了三环的真实幻象和魔弹术，剥皮鬼嗅到了纳兹的气味，自然以为这道幻象才是威彻尔的本体。
其实，威彻尔最开始就在它的正前方，在剥皮鬼狂奔向幻象时，威彻尔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它身后。
威彻尔也误导了它，他从始至终都只使用了远程的攻击手段，让剥皮鬼完全忘记了他的腰间还悬挂着一柄利剑。威彻尔的剑术如何暂且不论，但他手中的剑锋利到足以刺穿剥皮鬼坚硬的鳞片。
剥皮鬼眼中满是惊惧和疑怒，它艰难地扭头看去，只能看到一抹猩红的光芒。
威彻尔已经摘下他的眼罩，他的右眼散发出鲜艳得让人心慌的红光。若仔细看去，这没有瞳孔的红眼仿佛由极细微的红线密密麻麻地织成，而每一道纤细到肉眼难见的红线内部，都涌动着数不胜数的繁奥符文，只一眼，就好像要陷入无穷无尽的神秘漩涡中，凡人如不及时脱离视线，立马就要变得疯狂。
而这，也正是威彻尔在黑云术中能够轻易瞄准剥皮鬼的倚仗。
不待剥皮鬼有任何后续的动作，威彻尔抽剑一挥，它已尸首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