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章 生前死后
良久，回音还在肆虐，不同的是其中参杂着轰隆隆的声音，很细微，最先抖动的是那些耀眼的糖果，然后是尖锐的冰凌，纷纷承受不住响动飞身直下，只见巫霜突然后退半步，一脚踩碎冰地上的火热小煤球，染黑一大块鞋面，才过顷刻，站立不稳的已不止她一个，源于地面抖动愈加强烈，且伴随巨响，前一个回音还未开始就被盖过，几乎震耳欲聋。
“什么声音！”
“是打雷了吗？”巫霜捂着耳朵大声喊道。
“快跑！这个无耻老贼！”宇林偏头一望，瞳孔迅速扩大，那是一块圆形巨石在翻滚，纵使冰墙给予的影子是灰暗色，从转弯处极速溜过，他还是十分确定，几乎来不及反应，这一定是白桧那个老贼的手段，赶尽杀绝才能万无一失，不愧是活了些岁月的。
安拓海率先飞奔，眨眼之间的拉扯差点让其脚下失衡，馆目狻则是被一个手肘来回顶撞，咬着牙咽下白沫，顾不得前方了，他们遇见拐角处便钻进去，怎能料到会脚底悬空，高空坠落，映出眼帘的是一个半月形平台，像极了古老野蛮的一个决斗场，他们摔得很惨，姿势狼狈不堪，所幸这个高度还不足以伤到骨头。
“罗姑娘！哪条道？”安拓海急忙大喊，背上的重量令他脚部蜷缩发麻，神经刺激大脑，他越发清醒，来不及了，空气在倒流，听这个声音是巨石在加速滚动，稍有拖沓他们就会沦为一块块扁肉，死无全尸，此等憋屈的死去是奇耻大辱，成了鬼魂只怕也难以启齿。
“我我不知道！”罗珠焦急的摇头，眼里是惊恐，她当初经过这里从没回过头，记不清是从哪个洞口出来的，而此时眼前的五个洞口如同迷宫一样，她不知所措，直觉得眼花缭乱。
“快！”
见罗珠惊慌的举动，安拓海瞬间就做了决定，往中间的洞口飞奔而去，众人也紧跟其后，抬头，巨石滞空霎那，近看石头是椭圆状，表面坑坑洼洼全是青苔，砰的一声撞击头顶冰墙，响声令众人头痛欲裂，他们再不敢后头，巨石反弹升空后往下直线砸落，原以为会堵住几个洞口，却砸开冰地浸入水中，水花喷涌而出，一股一股，发出咕咚之声
“这又是什么声音？”
稀里哗啦的声音席卷而出，明知是不妙，众人还是忍不住好奇回头偷望，当看清汹涌的水浪之后，宇林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口水干咽，立刻伸手拉住罗珠，再用另一只手紧紧拽住一根看似牢固的石柱。
“我不会水啊”巫霜尖叫一声，话音还未落下，大水便将其一口吞下。
猛烈的冲击带有不少碎冰，冒着热气，竟是温泉，宇林怕被尖锐割破喉咙，仅是支撑了片刻就闷哼一声松开石柱，安拓海也是如此，他早已放弃了抵抗，单手拉住馆目狻任由着水流荡去，一些细小石子刮伤他的面庞，他却睁着眼在水中施展手段，将背后疾驰而来的碎石一一击开。
洞口很小，路道也短，几个弯转就结束了浸泡温泉的荣幸，而巫霜也结束了吐气泡的痛苦，她果真不会水，贵为将军之女，却散发出不学无术的气质。
无一幸免，皆是落在一大片软菇之中，有毒，可怕的毒汁烧起肌肤滋滋冒烟，菇呈紫色，柔软如水，待浓浓的腐味入鼻，直叫宇林干呕不止，罗珠和巫霜更是难以忍受。
“有毒！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馆目狻瞪大眼睛，他见有的毒菇带刺，还能依靠枝干往上生长，可不受自然约束。
“斑点有形，与主体同色，是极为阴暗的生物！”安拓海一掌击碎大片毒菇，毒雾洒向空中胜过爆竹，从有形到无形，为了避免沾染上，他跳至高处，他仔细观察过了，只要不过于接触，微毒就不会加深。
“你们没事吧？这里，你知道多少？”宇林轻声问道，他希望可以听到有用的回答，效仿安拓海，他也带着罗珠和巫霜跳至高处，他渐渐恢复了一些气力，除了不能尽情挥霍灵力之外，一些小手段还是绰绰有余的，连小洞都钻了，再扭扭捏捏未免显得矫情，他也感到庆幸，至少此刻活着，多亏那个臭老头是急忙掉头，导致气息不稳，未能使出全力，否则自己的小命不堪设想。
“墓穴！冬石府的墓穴，我只知道这么多！”罗珠支支吾吾的，神情慌张依旧，尽管肌肤忍受毒液腐蚀，她也无动于衷，站在一旁的宇林看的无奈，也不好强行过问，鬼知道她心里是在担心什么。
“凛冬将至，雪夜无归，又一个岁月荒谬无情，罗姑娘？呵呵！安某虽未涉足过北荒，却也不是三岁奶娃，这冬石府的墓穴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安拓海把馆目狻放下，轻笑几声，他眼里冰冷，感慨万千，这一生若是死前稀里糊涂便是极为短暂，本该如此，一个闻名于世的势力岂会屈居边境，还愿把门庭供一些无名宵小踏足。
“喂！你这个家伙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我看你是孤陋寡闻，你瞧瞧这些毒菌，尸气这么重，很显然是地下枯骨太多太旧的缘故，再说了，姐姐也没必要骗你，你以为你是什么皇亲国戚啊！”巫霜站出来将罗珠挡在身后，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则是指来指去，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颇有气势。
“霜儿，不要无礼，你动静太大容易招惹是非，日后行走也多有不利”罗珠欲言又止，她眼神突然黯淡，选择侧身缓缓往前走去，不忘拉住巫霜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安拓海一眼，更没有解释，可见她并不恼怒，这样的行为让宇林大为不解。
“我想安兄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罢了，你说这是墓穴，那你可知晓这里葬了多少生灵？是地庞大还是亡灵多？”宇林快步追上，他偷偷给了安拓海一个眼神，示意其稍安勿躁，毕竟是应对女子，耐心是必不可少的。
“你要我说多少次？我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危险，不过，想必父亲也不敢轻松的地方，一定是十分凶险的”罗珠停下脚步，她死死的盯着宇林，甚至都带有怨气，足以证明她真的没有失去理智而恼怒。
“可是，墓穴不是禁地吗？这么大方的摆在这里，就不怕有居心叵测的蟊贼行为不耻”宇林随口说道，他一想到保存尸体的棺盖被翻来翻去就不自然了，他尴尬的笑着，嘴脸难看，没想到仅是一个想法，就遭来罗珠白眼。
“宇兄，倘若罗姑娘所言不虚，这就是安魂之地，毕竟生前一场梦，恐怕你的无意冒犯也会受到诅咒的！”馆目狻轻声细语，倒像个女子，就是少了些尖锐，看其面部略有红光，想必是恢复了不少力气，才有心思出言取笑。
“莫非这里有守灵的东西？”安拓海眉头紧蹙，他突然想到，如果罗珠说的不假，那一切就好解释，罗珠的局促不安就并非毫无缘由，他曾听老一辈的长者说过，这些大家族对墓穴的安宁是很慎重的，尤其是死去的尊严，不容侵犯，就算是灵妖误入也是九死一生。
安拓海的话音刚落，就迎来一阵怪风，忽上忽下，绿眼紧随其后，布满黑空，密密麻麻，令宇林毛骨悚然。
“那是什么！”
吱吱吱！回音乍现，直至混乱的响声刺耳到无法忍受，在看清的那一刻，五人迅速往一侧跑去，宇林都可以回味眼中的残影，是蝙蝠，出奇的庞大身躯，每一只都翼大如伞，横过来足以高过自己的头顶，它们的脚下利爪呈金黄色，用獠牙托住下巴，肩并肩似乎是在对望，但愿这不是在给陌生来客准备惊喜。
“怎么会有如此多没有化形的妖！”安拓海对准身后就是一掌，看来他还会一点火术，愣是将一只不幸的蝙蝠变为火球，在黑暗之中，微弱的火光也格外闪耀，可惜并没有起到震慑的效果，短暂的爆炸令它们愈加疯狂起来，拼了命的往前冲，獠牙张开，为了义薄云天争先恐后，誓要给同伴复仇。
“别管了！就选一个视为出口吧！”宇林转身拔剑一斩，红色的剑红色的光，感受到血液飞溅他立刻回头，只见安拓海他们早就跑进了一个洞口，那个洞口有光，于其它的洞口大有不同，他咽下口水借助剑气的回弹之力飞速狂奔，一路暗骂到底，是在骂这些没有义气的家伙，跑的真快，他没有责怪，只因为发现了大义可能会有些寂寞，或许，他又回想起一些伟岸的身躯了。
“真是鬼斧神工！冬石府不愧是闻名已久的大势力，单是这几根随意的剑柱就不是寻常之物！”
他们依次进入洞中，最先窥得洞内全貌的是馆目狻，因为他在高处，无论如何他都高了安拓海一点点，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般神奇的构造，用巨大的剑身承重，剑柄并列成台，以白色水晶相连，分不清金石还是玄铁，单从外貌而论，简直比花还要艳美，然而他最陶醉的还不在此处，他紧紧盯着折叠蜷缩在正中间的那一把木剑，被刻在墙上，是一把软剑，他很确定，只有软剑才会拥有非比寻常的韧性，可它究竟是天底下哪一种草木，可锻造成剑，经历岁月不腐，且不会留下半点伤痕。
“诸位真是好雅兴！”宇林气喘吁吁的追上脚步，见他们正遨游于美画之中，不由得刻意将语气刁钻一些。
“又不是什么大凶之物，断后一下很吃亏吗，一点风度都没有，要不，我恭喜一下宇大哥凯旋而归？”巫霜似乎想要罗珠开心，可惜并不是她可以轻易做到的事，害得她独自尴尬的干笑几声。
“快走！”安拓海见宇林眉头紧锁，想必是那些蝙蝠不好对付，拖延不了太久。
“没有追来！很蹊跷，它们一直徘徊在冰洞门口不远处，就像是那里有一块透明的结界一样”宇林思索着脑海中刚才的一幕，快至冰洞门口时他本想再用剑领教一下獠牙，没成想那些蝙蝠不追了，只是眼神又凶又犀利，再加上无礼的咆哮，他不愿意让耳朵遭罪，所以才没有过分的使出鬼脸去解气。
“罗姑娘，其实世间大多事都不是自己能够去掌控预知的，越纠结反而越苦恼，你看安兄，我相信他的心事不比你们女孩子少，可他时时刻刻都在维持着上等的高贵气度，我一直以为他这是一种虚荣的自欺行为，而且已经习惯了，习惯自己是某个神灵，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勉为其难的下来体会凡世疾苦好吧，他可以很清醒，与生俱来的清醒，我很敬佩，甚至是羡慕”宇林看着罗珠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要安慰或是开导，却反而说出了自己的某个心事，后悔的心都尴尬乱跳。
“宇兄，你的青涩感实在是很妙，结识你确实荣幸，不过现在，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馆目狻示意安拓海将自己放下，他已经能够缓慢行走了，他经验老道，从罗珠的神情来看就不轻松，毕竟罗珠是这个墓穴中唯一的一位熟客。
“东墓之灵，求傲游无拘之日，天道载玄，润万物安神，本心易改易自道，孤源画飞骨，叹乐世多雨，叹昔日光难回，难回！”罗珠沉默的看着冰墙，瞬间被冰墙之上的奇怪剑痕所吸引，渐渐喃喃自语，渐渐无声，最后低头沉思。
“姐姐，这些乱七八糟的符号你也看得懂吗？是不是一位灵妖大师留下的绝学？亦或是可以快速聚灵升灵之类的绝技？”巫霜马上提起兴趣，她如果拥有不凡的实力，那呼风唤雨的日子是何等的美哉。
“我们离主墓很近，这些符号应该是是墙上把兵器通灵之时镌刻下的，而且，它的主人是自尽于此！”罗珠没有理会巫霜，只是拉着的手更紧了些，她苦恼了很久很久，突然一下通了神灵一般，英气逼人，容光焕发，宇林见此目瞪口呆，就要以为是自己开口的功劳，却被安拓海的话打消心思。
“难怪这最后几个符号里有红色的冰斑看来这间墓室的主人身份不凡，且还有天大的傲气！”安拓海用手指感受凹痕，他听清了之前罗珠的喃喃自语，他难以想象一个自信自傲的强者在自行了断，尤其是到了后面的符号，那是何等的心有不甘，才刻得那么深，也只有强者才配得上挥舞通了灵的兵器。
“我看是怨气吧，这世道的强者又不是萝卜，得多大的造化去修行，若非为之不可，谁会心甘自戕，谁不是求永生极乐？安兄海兄，这里真的不太妙，不宜久留呀”馆目狻顷刻之间就明白安拓海的心思，多时默契，他只感受怪风呼啸，恐是冤魂伸冤，他失去乐源之后心性有变，不过再变也是为了他们的安慰着想。
“什么傲气怨气的，这里连一副尸骨都没有，哪里有危险啊恐怖啊，依我看，不如我们取了这宝剑再说？”巫霜听的云里雾里，迷糊着摇摇头，就欲动手去冰墙上取剑，被罗珠出手阻止。
“你个小丫头，墓室有机关的，尤其是这种强者的墓室，哪能任由自己生前的随身兵器静等有缘者！”罗珠没好气的道，单手抓住巫霜的束发，也是情急之下，来不及温柔出手只好出此下策。
“他死前将自己的尸骨化成飞灰，在空气中游荡，亦或是停落在墙上地上，巫大小姐没有乱摸乱蹭吧？”安拓海随口一句，吓得巫霜脸色变白，急忙用衣物擦手，她之前可是没少对着冰墙乱来，不过是一些不重要的装饰物，不会是机关暗物，所以才不曾受到制止。
“小心！”
突如其来的一道寒光从右侧袭来，碎冰飞溅，震动着整个墓室，宇林侧身一望，那是一条长蛇，与之四目相对，碧蓝的眼睛犹如深海明珠，背鳍长入黑空，弯曲带刺，紫色短须伴随着鼻息忽上忽下，隐隐的火光将它的倒影放大数倍不止，宇林瞬间明白了墓室里那些黑洞从何而来，最为恐怖的是气息不止一个，它们在黑洞里盘旋着，注视着，宇林选择后退几步，与安拓海背靠背，他还发现自己有点肚饿，就是不知道它们饿了没有。
“规矩来讲，这里的伙食必然不如意，可是，这是冰蟒的哪一种？未免也太大只了！”馆目狻惊道，表情极为怪异，像是吃了某种腐烂的树果还要强咽下去，他见过无数的蟒兽，唯独没有见过体型这般庞大的，且还长有背鳍和菱角，他背靠在一块黑石上一动不动，没有后退的欲望，因为就算此刻他还有巅峰的状态，他也不是眼前凶物的对手，无非是增添一点生还的机会。
“冬石府竟有如此实力！”安拓海也是惊道，在见到寒光将剑柱化为飞灰之后，他细思极恐，他自认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可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墓穴安放这等手笔，寻常灵妖不敢对立，且至少需要数位不止，再放眼整个北荒，冬石府不过居于第三，冰地的雷奇才是当今霸主，他的麾下又有多少底蕴，莫非那些经不住隐瞒的消息皆是传闻不成。
庞大体型只是寂静顷刻便开始匍匐，头上凸起的小菱角红白相间，鳞纹很深，暴躁的龟裂干皮，眼看它的獠牙就要张开，罗珠腾空挥剑，灵力直指过去，对准的正是毫无防备的闪光大眼，可惜并非偷袭取巧，所以被晃动的尾巴狠狠拍在墙上，利刃断裂清脆，些许碎片直接被嵌入手臂，不过刹那，鲜血就从嘴角滴入手掌，她满脸通红，颤抖的身躯似乎快伤及内脏。
没有停住，它似乎想乘胜追击，波浪状的躯体急速前行，宇林和安拓海见此纷纷上前阻止，刻不容缓，使出的都是刀光和剑影，唯恐招式不够迅速凶猛，它张开了嘴，宇林可以清楚的见到獠牙里还残留着些许肉丝和碎骨，更难以置信的是它的眼睛，渗出无色的净水，一滴一滴很透明，僵硬着掉落在地，随后它低头咆哮，嘶吼吟唱，比钟声要沉闷太多，菱角发出血红之光，暴风般的吸取热量，像是在酝酿什么，这一幕十分熟悉，可是这很不可思议，它怎么会有山穷水尽的念头，莫非是嫌洞中主宰的岁月过于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