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来世也让我化作蚯蚓或鱼
家里有两只小猪，这之后喂的猪没有之前那只吃浆薯片的猪那么亲近了。我尝试过，它们总感觉和我有距离。
这两只猪的胃口很好，伯伯有天逢场落屋，她喂猪，看着这两只猪吃猪食，她喊我：“弟儿，你快来看。”
我走过去，她笑着对我说道：“你看笼里，两个猪儿跪着吃猪食，哈哈！”
我也觉得好笑，两只小猪吃猪食显得十分过瘾！猪食是少水和发酵的剩饭再合着猪草，如美味，成了这两只肥头大耳的动物最爱，这是它们一生的追求。
我心想，欲望是笼子，不仅使身体而且会让心灵也被关进猪笼里。它们还是心甘情愿的，牢笼不用很高，就能将自己锁在笼里。
我真希望它们能少吃一些，但这与人类经济需求不相符。我怀疑如果不是我在家，父亲不会往笼里放两只猪。仅仅三天，我就要去采摘猪草，还要费力气煮，估计对人的伺候也不过如此了。
我经常看菜园，里面的光景比田野里的春意来得慢。唯有杂草来得快，除了杂草，剩下的小苗子使我感觉时间还没那么快，时间仿佛如我的意慢慢过。
渐渐的，茎豆的秧苗起来了，黄瓜的秧苗也起来了，它们鲜嫩极了，像是初出的少年，兴致勃勃又很脆弱。
我得砍扎，就用前面台沟上的竹子。黄瓜的扎需要更硬朗些，就用去年砍的土顶扎。
扎要在根茎的旁边插上，不要正对秧苗插，否则会弄坏根。扎上面间隔着距离相互之间绑好，如同团结起来，整体上会牢固些。即便是扎和小苗之间存在距离，也不用担心茎豆苗不会爬上去的。我感觉豆茎叶儿有触感，或者说是有某种知觉，使得它们能感觉到周围可供利用的攀爬事物。
我想起了湖泊星球水底和水面的藤蔓，植物也应该被赋予意志，或许它们的创造能力和对其他生物的影响会更好呢。
我蹲下来，津津有味的看着它们，看着这些细长待攀的茎豆幼苗。我感觉自己是在向它们学习，它们感染我的心灵，引我入胜，等你们寿终正寝的时候，我也就到此为止了。你们一生何其短暂，我也该知足了，我亲手种下你们，呵护你们，也是宽慰我自己啊！
小薇和小弟都在读初中，逢周末我们经常一起打乒乓球，要不就钓鱼。其实我和小薇钓得多，和小弟好像没有一起钓鱼的印象。
有天我说道：“县里河里经常有人钓鱼，那下面好多人。”
小薇说道：“完有天放假哒，到县里啼耶？”
我说道：“还到县里钓鱼啼吧？太远了，钓不到，划不来。”
“去县里看看多啼。”他说道。
小弟在旁边听了也兴致勃勃，于是三人邀起哒，决定去县里看看，又不花费。其实我暗自带了8块钱。某周末，周六周日不记得，只记得吃完早饭，大概中午出发，上午吧，他两个一辆自行车，我一辆自行车。小薇驮小弟，不对，小弟也是一辆自行车，我骑着父亲的自行车，三辆自行车出发去县城里。
我本来就喜欢骑自行车到处飙，自从自己沮丧之后，只是觉得自己见不得人、露不得面，就整天待在家里，和牛狗相处，与猪猫为伴，我们生活在田野杨树间。
三个少年里我最大，我最不像话。他们两个挺兴奋的，居然也能跟得上。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加上阴天，又不晒人，所以风吹过来，三个少年风华正茂！我知道自己现在体会的就是正在体会的，所以笑声中洋溢着青春，也显得从容洒脱。我的感觉始终伴随着凄凉，混合在一起，显得酸甜可口。只有自己知道，这恋恋不舍的欢声笑语；只有自己知道，这两个尊重我的少年，我们彼此间反而没有世俗大人的隔阂。
远远的，看见了县城。
“看，那前面很多楼房就是县里了！”我说道。
“哪里啊？”小薇定睛一看。
我奇怪了，他居然看不清楚？我的视力很好，说道：“那么多楼房。”
他终于看清楚了，小弟也看清楚了，“走！”三个少年踩着自行车，朝县里去看看。
我们右转正式进入县城，到了大桥，停下来。这桥底是宽阔的河道，我看看水面，水浅的话可以看清楚水草。河虽然宽阔，但高楼耸立的风景和水泥筑成的边都充斥着人的痕迹。所以我无意去欣赏，更不会引起遐想。看看只是为了体会自己站在高处，寻找着有没有螃蟹？我从未在高处往低下看到过一只鱼的背影，我也从未看到过垂钓的人有钓上来一条鱼。
我们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小薇说道：“门造哪天拿把钓竿来，钓哈看多。”
我嘿嘿笑着说道：“光来一趟都有哒。”
我心里泛起嘀咕，其实我身上带了8块钱，可没有告诉他们，因为我要留着自己慢慢上网。心想，何不趁这来一趟的机会，把这8块钱上网得了？等会儿我偷偷跑掉，把他们两个甩了，独自去上网，反正都那么大孩子了，又不会找不回去。难道还能被拐出意外？
心里这么想，就还觉得自己这样挺对。
这样想也就这样做得出，三人停留了一会儿，这两位单纯的农村少年，在后面行驶。我瞅准机会，往人流集中的巷子里骑进去，这样不管后面了。
许久，我一看后面，哈哈……果然被我甩开了！我骑到像是主大道旁边的一个转弯处那里，停下，看看四周。我看见小薇和小弟了，他们在主道上寻我，听见小薇说道：“他跑哪里去了？”
“跑哪里去哒？”小弟的声音。
嘿嘿！我心里美滋滋的，今天可以上网了。到了晚上，我自己踩自行车回去。没关系的，他们两个找一会儿找得累了，自然会放弃的。
我呀！就骑着自行车在主大道上，我看见了新华书店，就在那边到处撒。我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县城里我并不熟悉。
骑着骑着，我到了曾经去常德直通车货车下货的地方。我沿着路往上踩，左手边就是那条河，上面就是大桥。我猜想他们两个应该回去了，我先上去，休息一会儿，然后去找家网吧玩了这8块钱晚上再回去，盘算已定。我兴高采烈的踩着上坡，结果小薇和小弟正好前面大道上经过，一侧脸，都看见了我，我好像听到——“跑哪啼哒？”
原来他们两个还在寻我呢！看他们骑车，也准备回去。
小薇看见我，骂道：“像个东西！”
“姚焕黎呦？”小弟埋怨道。
我骑在自行车上，“咯咯”还笑。
就这样一路又三个人踩着自行车回家了。我真不是个东西，为什么思维如此深切，实际人际相处却连最单纯的少年也不如啊？！
像是第二天、还是周一，我独自踩着自行车去了县城，果然把8块钱上网了，心里也就满意了。没钱了，意犹未尽，怎么办？不朝别处想，找人借。找谁借钱？我想到了妇联。我曾经看见过路边一个招牌，招牌上写着“妇联”什么的。再说了，自己又不是借了不还，借她们五十块钱，保证还。
这样想，也就以为这样肯定没问题。径直踩着自行车去了，那天好像还下了一点雨，天气也不那么冷。我把裤子卷起来，难免小腿和身上沾了些泥巴。我到妇联那里，下自行车，把自行车停在大门口。我走进去，看了看，有个女的坐躺在里面，挺悠闲自在的。
我站在门口，她看见了我，问道：“有么事？”
“给我借钱。”我说道。
“你找哪个借钱喽？”她眨眨眼，一脸疑惑，又见责。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转身回去了。推自行车，踩着回家。这种感觉很奇特，这当然也是一种很傻的感觉，但这种很傻的感觉，却又蕴含着什么？我心里有数，但我说不上来。只是这种傻的感觉仿佛是青春的一部分，成年了，替代这种感觉的成熟又意味着丧失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生嘎堰的好鲫鱼，还是和小薇两个人一起钓。我长那么大，才头一次钓到一碗鱼。他弄来红蚯蚓，我问道：“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红蚯蚓啊？”
他说：“你到中学校垃圾堆里挖去，多滴是滴。”
我连面相都不敢见老师了，岂肯还钻到学校里面去？
所以和他一块儿钓鱼，我能得到很多红蚯蚓，他多半会把用不完的蚯蚓都给我。我心里阴暗，明摆着两个人一块去钓鱼，我心想总要钓得比他多才满意。
上午，好清爽的天气，青草上还沾着些许露水，我带着两把竹竿，一把很小，小微带着两把伸缩杆。一起到了生嘎堰，我们两个人蹲在靠东边的高堤上，一人两把酒米一撒，一会儿之后浮漂就开始上下抖动了。那节奏，分明是连着我们的心！
他钓上来好大一条条，我的鱼竿也钓上来一条。他又一条，我又一条……他的大，我的小，而且我发现他的鱼饵明显更受欢迎。因为我的浮漂动了几下之后，就会被鱼抛弃不理。
我找到原因了，需要频繁更换蚯蚓。于是我钓上来一条，更换一次蚯蚓，钓上来一条就更换一次蚯蚓。这样基本上不相伯仲，不过伸缩杆的确有优势，抛的要远一些。这钓鱼，跟打仗似的，关键是我不像话、不懂得谦让。可不，钓了一碗了，估计有两斤，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钓这么多。看他的，好大个！
他叮嘱我：“姚焕黎，不跟人家讲哒哦？就完两个晓得咧地方有鱼。”
“好！”我说道。
也就是一阵，一阵过后，就不怎么咬钩了。再淅淅沥沥钓了两个，就回家了。
我感觉好高兴，他真是个可爱的少年！红蚯蚓我拿了一点，我用蚯蚓很节约的，不过这次钓鱼让我充分认识到：要想钓到鱼，就得用蚯蚓的牺牲来换取。
我在很长时间里，都受到良心的折磨，那一截一截被掐断的蚯蚓，蚯蚓被杀害时的挣扎，这与自己的信念完全不符。可是，我又无法放弃这种获得的乐趣。我不知道其他钓鱼爱好者掐断蚯蚓时的感觉，我却饱受诟病，拿不起，也放不下，成不了高尚，也不肯脚踏实地，真不像个东西！
后来两个人也经常一起钓鱼，不一定是在生嘎堰，但是红蚯蚓的资源却是他给的。有一回，我钓了很多很多，有好几斤呢，装了一窝。
也就是那时候起，我学会了剖鱼。剖开的鱼装在塑料筐子里，结果好多鱼眼睛盯着我——它们像是不甘心，好多鱼眼睛看着我！
我记得当时的情景，晚上，奶奶要给我做来吃，我全部剖了，装在筐子里。可里面的鱼眼睛全部看着我，一只只黑色的眼睛，那么单纯，那么无辜，全部看着我。我从灶旁路过，试图躲开它们的眼睛，可我躲不开，我躲不开啊！
如果我的良心发现，我就应该敛手，并为它们竖立墓碑，好好改过自己，一心一意追求善和美。可我没有，我很满意，足见我的贪婪！曹操评价袁绍“干大事惜身，见小利忘命”，这评价大概适合我，我就真不是个东西。
我这种人成不了佛、也成不了魔，如今落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是孤魂野鬼，不知道哪里是自己归宿？我看到它们，也罢，来世也把我变作蚯蚓，供人碎尸万段，也把我化作小鱼，供人垂钓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