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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造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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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民的工作和生活绝不是清闲,无论是在历史长河中还是笔者的经历中,大人们的抱怨已经告诉孩子:成年后,或许我们亦将面对某种难受,需要我们同样坚强。

    所以做大人肯定不如孩子们高兴。我有次回来,看见奶奶坐在大门口,她手里拿着一根扁担,家里的气氛格外严肃。奶奶如同一尊神,坐在大门口守卫着这个家,她的身后是一堆谷。

    这让我更加心惊肉跳。我们被她骂习惯了,她不骂的话,要么说明这个家菩萨已经显灵奇迹般的恢复和谐安宁,要么就是更加糟糕的情况,到了剧烈冲突的边缘,面临深渊。

    听说罗书记因为收税没能达到有关部门的要求,被关了三天。放出来之后这罗书记像是“卯起了”,先是趁赖子伯伯不在家,硬是强行着拉堂弟家的猪给拖走。后来奶奶愤懑,找罗书记。

    罗书记说:“还是按照市价3块钱一斤计算,………”

    村干部们的作风已经和新闻联播里面播报的不一样了。怪不得奶奶像门神一样守在堂屋大门口,不许有人来抢夺家里堂屋里的谷子。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那时候的缴费项目,我从家人口中听到的有:户本税、人头税、公儿税、提留……

    一般来讲,每个农户是两个孩子,没有三个孩子的,独生的有。以两个孩子为例,读书一期每个孩子不欠费的话是五百多块钱,那么两个孩子一年不欠费的话必须支付两千块钱左右。以湖南这种南方两季水稻生产为例,早稻是必须上缴给国家的,抵“提留款”,所以每年那时候乡镇府粮管站都是十分热闹的!来自乡镇各个地方的农民都十分可爱的把粮食送进粮管站里面那间巨大宽敞的仓库里。我当然随爷爷去过那儿。

    我是当孩子的,我没有更清楚的计算一个农户每年必须上缴的各种款项。加上供养孩子读书的费用,加在一起,肯定不轻松!

    农民在几千年的历史潮流中从来没有轻松过。我们乡镇有广播,一清早,我放牛,走在对门公路上,方向是来自河那边,好大的声音!广播里喊道:

    “……要减轻农民的负担!”

    天天这样喊,跟吵架似的。隔这么远都刺耳,河那边种田的农户每天早上耕田一定很辛苦,还要忍受这样的声音。

    群乐村也有广播,但没那么勤快,没乡镇广播那么喜欢喊。

    中国的农民是了不起的!不仅过去如此,如今也是如此。所以无论哪一个历史阶段,都应当受到尊重。

    我爷爷这个农民,究竟还有多少底子?他一年四季已经没有停了,没有一天不在忙碌。也就是说他没有一天休息。

    过了暑假,去柏枝完小,一个很陌生的地方,这里的孩子们得意的很。

    9月份,天气转凉了。回想起那时候的天气是多么正常,多么的四季分明,真好。不像现在,好像一年四季都很热。

    我上学了,父亲他们在家里动工了。因为我们要重新造屋。父亲每天都落屋里了,家里每个人脸上都更加凛然不可侵犯。

    我都不敢向父亲说学费的事儿,不敢开口。可我得鼓起勇气,来传达老师的叮嘱。

    别以为学校老师的叮嘱很温和就以为老师好惹,那是要钱的事儿,而且商量的余地很小。所以我感觉压力来自两方面,一方是学校,一方是家里。这天早上,凉风老早就起床了,兴致勃勃的摇着后面的竹林,冷风又冲进我脖子里,感觉很冷!

    父亲在刨土,我小声对他说道,“爸?”

    “么嘚!”父亲不耐烦的答道。

    “我老师说要搭餐。”

    “你要搭餐你就搭餐啼!”他嚷道!

    我闷闷不乐的去了学校。

    老师笑容满面的问:“各位同学都跟屋里大人讲了没?”

    我感觉他的笑容和父亲生气的脸面都一样可憎。

    从此以后,曾经群乐小学父亲叮嘱“你不用担心学费……”这种优越感,没了。相反,家贫的羞耻感涌上来了。

    我真的搞不懂,这个家哪来的钱还能造楼房?就算原来的屋不能住,那么可以选择造平房。他们的脸上真的写着生气。

    人长大有什么意思!

    是造楼房,楼梯栏杆都买好了。这一阵,家里的饭菜特别好,这都是用来招待做工的人的。我没有丝毫的喜悦感,所以个别大人逗我开心,我无论如何没有因为这是给我做的楼房而心存半点喜悦。相反,我感到压抑、困惑。

    就在造楼房的前夕,那天出太阳。下午,奶奶突然破口大骂,对着幺叔又喊又叫!原来是存折没找到了,所以奶奶怀疑幺叔。幺叔的嘴里我从来没听说过“我拿了”这三个字,他永远都是否认,对我尤其是严厉的不承认。但这次,却是奶奶冤枉了幺叔,奶奶哭着、喊着、骂着,把床上的被子什么的都统统亲自搬出去,把家翻了个低儿朝天。记得存折找不到了,她在灶房屋里打滚!

    终于,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存折。我站在塌子里想,原来我们这个家在婚变之后,爷爷还是有存款的。爷爷可谓加倍的劳作,田里地里我还记得在哪儿,忙不完的农活儿。这就是为什么家里的财政还没有彻底告罄的原因。

    但这仅有的财力又要被告罄啦!

    不久,父亲和爷爷、叔叔抬一个栏杆进来。奶奶眯着眼睛审视着,她打量着栏杆,看合不合意?栏杆的上杆有些弯,奶奶先是认为这是个缺点。不过一想,好像这个梳子一样的形状装在二楼也蛮好看。当时我就站在旁边,这个造楼房的决定,从开始到结束,我就没有高兴过。

    因为家里造楼房,也就意味着我日后读大学或者我目前的需要,家里还能满足么?我老早已经不跟着爷爷赶场了,天知道大人是怎么决策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得到了解决。因为造了楼房,所以就有了二楼。因为有了二楼,所以才有了自己的房间,才终于不和爸爸睡了。

    柏枝完小,一切都很陌生。牛里牛气的孩子让我目不暇接,欺负我的孩子有很多还是成绩优秀的。曾经群乐小学的,只有我和xx还有xx分到一个班。

    原本以为是笑容满面的老师教我们,现在我转到了靠近操场这边的教室。这是全校唯一刊着地板砖的教室。女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声音又尖又厉。男老师负责教语文一门,高高的个子头顶只差没撞到门框了。他显瘦的面庞透露着严肃和凛然不可侵犯,一双大眼睛一瞪,全班就连最淘气的孩子也会闭嘴。但他的话从来不多。

    女老师是班主任,所以话不得不多。但是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来自于她的话语,我不知道她是自豪还是吓唬我们这些从外村来的农村孩子,她说道:“大家都来自各地,哦!这里娃多,人家虽然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如果人家硬要找你茬儿的话你也……”

    如果柏枝街上的人要找我们麻烦,那你这个老师就要制止或者给弱势的孩子出气,至少需要您的保护。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绝不止说三次,好像专门吓唬我似的。我也的确被吓到了。几个顽皮的学生变本加厉。

    她的短发缺乏传统妇女的正派和温柔,她瞪大的眼睛让人感觉她很容易生气。她也会笑,她向那些欺负我的优等生笑得好不开心!仿佛老师指望着这些成绩优秀的学生长大成人了,可以帮助她的晚年。

    步入五年级,不知道是环境更换还是自身的缺点。我的做题水平和大脑对知识的接受能力真的快回到一年级的状态了。无论是男老师还是女老师上课,我都不高兴,闷闷不乐的。那些孩子们的尖叫声真难听,可我又打不过他们,相反,我很容易被欺侮。

    xxx辍学了,原先四年级的时候,他爱吃罐头叶。我看见他上学不知道是去、还是来?有时候看见他倒退着走路。我每次上学看到他都会很高兴!因为总有个人可以和我一起挨骂,或者被老师用眼睛瞪,我们去的太晚了,日头都高高挂起了。我的成绩远比他好,他没和我比的意思,他压根就没把书当回事。这一类学生和我一起去同一个教室的好处,就是反过来彰显我的优秀。可是现在,他没来了。我问过,他辍学了,他爸不给力。

    游xx是否来学校,我留意了好多次,也向xx问过,听说是去县里读书了。他怎么舍得我这个玩伴?他一定是被家长强迫去县城里读书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回来找我,他最喜欢和我玩了。

    我就每天想着想着,期盼着期盼着,回忆着在群乐小学的日子。仿佛我们的打闹声近在眼前,可越是这样想,这种打闹声越是离的遥远。

    美好的都是曾经的,现在的都让人感伤。想来,我当时的心境和其他含苞待放的花朵不同。就像我已经步入年纪了,估计就是花白了头的老年人也没我这么伤感。

    土墙屋从揭顶到推墙再到推土,被大人们一步步的贯彻。我感觉我的家人真的好有魄力,做着这个家没有底气做的事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赖子伯伯首先帮我们推土,他用鸡公车把墙体倒下来的碎土推到前面坟场那里去,打算填了做塌子。在屋旁边菜园里我们搭了个棚,把床搬到那里,然后后头猪笼屋里面有爷爷奶奶的床,幺叔好像也睡在菜园棚里。不知道推了多少天,每天我吃了早饭去学校就看见赖子伯伯推土,推土的活儿真的很辛苦!从推土的人紫胀的脸上和渗出的汗珠就看的出来,我都不敢笑,怕会激怒大人。

    灶房屋的土是赖子伯伯推的。

    有天早上,奶奶说道:“这没得钱……您用牛耕田又没给过钱……自己屋里都帮不得忙哦!”

    赖子伯伯说道:“我一个人两个娃带起……”

    赖子伯伯话里的意思是希望我家能按工给他钱。奶奶的意思是给钱也要少给点儿,希望他能帮帮忙,而且之前用牛他是从未给过钱的。之后,赖子伯伯就没怎么推土了,不过后来做屋还是经常看见他的。

    做这个楼房亲戚们的帮忙是少不了的,这多亏了奶奶哀求,老人的求恳都使得亲友们难以拒绝。

    记得奶奶四处吩咐亲戚们来帮下忙,她吩咐这个亲友:“搭个信……”

    虹叔的妹妹也过来了,两兄妹给人的印象总是开朗!晚上,虹妹在我们家过夜,她睡床上,我和堂弟睡在这杆床上。她问我:“弟儿,你有什么理想没?”

    我回答:“我想做发明家。”

    我想起了四年级的课本上,爱迪生被火车管理员一耳光打聋了。可他后来赢得了世人的尊敬,因为他成了大发明家,所以我这样回答。

    虹妹又问堂弟:“姚x你呢?”

    堂弟吱唔着不回答,他仿佛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我被她表扬了,而堂弟受到了批评。

    每天放学回家,这个家的建筑都有些许变化。渐渐的,一个新房子的架子就这样竖起来了。

    期间,泥瓦匠xxx已经帮忙了,而且帮忙好几天了。人家讲的很明白,自己家里有事。可奶奶就硬要缠着他再做几天,不止他一个,好多人。奶奶缠着哀求的语气让我很没面子,让我羞耻!

    周末,我必须帮忙。反正就是不许我没事做,譬如递下砖头,反正有得吩咐你,你不用担心会用不着你。给xxx递一块小砖头,也不知道是我没听清楚还是他需要出气。我拿着一块小碎砖,他瞪着我,看我眼神我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他吼道:“拿来他!”

    我走过去,往上抛了。我离开不是、不离开也不是。不然会被家人无情的谩骂,我沮丧极了!

    渐渐的,屋顶该放岭子了。这时候,泥瓦匠简直就是用命给我们家帮忙,他必须大胆的,而且必须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的一根岭子沿着瓷好的火砖,一步一步的抱上屋顶。稍有偏颇,后果不堪设想!

    奶奶感激极了!我站在菜园门口看得心惊肉跳。而奶奶在旁边搓洗,她高兴给泥瓦匠xxx打招呼,奶奶喊道:“xx!一步一登天哪……哈哈!”

    人家严肃的表情必须聚精会神,老妇看不出来?完全不懂世故的我在旁边都觉得真尴尬,更觉得危险。

    父亲起清早就开始挑砖,准备瓦匠使用的砖头。小姑爷也就是表妹的爸爸给我们做了很长时间。用奶奶的话说就是:“整整帮了一个多月的忙……弟儿你不忘记嘚!”

    奶奶的话说出来无非就是要我这个孙子对亲戚们感恩戴德嘛!

    之前父亲这人就跟死了一样的,插秧割稻谷还不是需要亲戚打突击,否则靠二老,岂不是要累死。爷爷和奶奶除了用桌上的东西招待之外,再不就是在我这个孙子面前如此叮嘱,最好让亲戚们听见。

    我不是滋味。

    如果我们这个家的财力非常有限,那就不要造楼房,就自食其力造个小平房就好了。如果确实需要人力,就还是按照工钱给,这样我们就不用求人,更不用让自己的孙子在外人面前更像孙子!家里人没有文化,没有远见,更不会用现代教育理念去影响自己的子孙后代。

    这个家自从当初搬上来以后,属于我们三口的部分就靠罗家路那边的一间偏屋和父亲的房间。而从堂屋中间往东,整个菜园子那边都是爷爷奶奶幺叔他们的。那么,经过这次造楼房的机会,父亲强行把从堂屋中间劈开到靠中学那边都算作我们的了,包括菜园子。

    幺叔当然不是不明白,就算真的模糊,造楼房的时候不怕有人不会发出“爱儿占强些……”。以至于后来我听奶奶说:“外头的些人就在平儿面前冻(挑拨)!”

    但这又是事实,父亲的确占了强,以至于后来三个人怎么用小恩小惠来补偿都像是欠幺叔的。当初不搬上来,另想办法,就不会有这种老掉牙的内争。搬上来又由于爷爷给自己两个儿子划分的不均匀,留下了隐患。

    楼房基本上完成以后,需要一个灶房屋,伟岸的爷爷发挥了他的技艺。他先是和幺叔两个人在公路边一块田里画好了横、竖的线。然后就用快口锹,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掌稳锹把。这次没有用牛,我站在田旁边。幺叔看见了我,像是这么说的:“弟儿,您老家伙占强些是呗?您老家伙……你们以后等着瞧!”

    我看着他们在田里劳作,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道该对这个家说什么。爷爷爱他的小儿子,胜于我。我谁都指望不上,有时候感觉天底下只有我一人,家里人是迫不得已才养我的,而且绝不会让我舒坦。这个家就像蒸笼,让你待在里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偏偏爷爷不止一次叮嘱我:“你以后要养幺叔,听到没嘀?您老家伙又不管屋里……不得幺叔的话……”

    老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该担心的不是他现在的小儿子以后有没有人养?而是要重点关注正在成长中的孙子。老人费尽心力、体力垒起来的砖头,太脆弱了,经不起子孙们的折腾。

    屋后空地上的地沫儿在雨天过后,或者阴天早上,很肥!原来中学操场上也有,我们端着篓去捡。这种东西吃起来,有股沫儿的味道,但是更软,也更腻。香气中有股腥气,吃一两顿还蛮好吃的,吃一段时间也还不错。不过,每次回家都炖的是地沫儿,这腥气冲进我鼻孔里,头都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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