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变故
奶奶发怒,问道:“xxx还没回来,平儿去接她!”
后来叔叔去接婶婶,没接回来。
经过一段时间,奶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她亲自出马。
结果也失败了。
奶奶回来后,说道:“她在屋檐下择菜,我就想帮她择。她一只手就把菜放在膝盖上一掐,她不要我帮她择嘢,不张我……”
斡旋了好多次,没有结果。
后来,听见奶奶喊道:“要离婚哪!咧老子嘀钱要——要回来!”
我已经高高兴兴上学去了,认认真真的听课,但家里已经开庭上法院了。
很晚,奶奶乘县里伯伯的车回来,车到了公路上。我在房里就听见“呕!”“呕!”的呕吐声,仿佛肠子都要翻出来了。这是奶奶不能坐车发出来的痛苦。
奶奶回到家,她心中的愤怒没有因为自身痛苦而变得软弱。我听见大人说道:“把妈扶待椅子高头……”家里忙碌着,父亲也落屋了。
奶奶喊道:“人不来,就把钱还我!咧……咧……呕!快两万块钱哒哦!呕!”奶奶边吐边喊,边喊边吐。
就这样,很有几个晚上,奶奶拼命似的……
听见县里伯伯送奶奶下车然后说道:“要妈妈不吵……”这是对父亲或者叔叔说的,可见,奶奶定是在法院里破口大骂了。她不甘心哪!
许久后,某天晚上,火坑摆在堂屋大门的角落里。这晚父亲没在家,爷爷奶奶还有叔叔,我,四个人坐在火坑边。爷爷一脸的难受,老人淳厚的嘴唇一张一合,想要诉说着什么。可话又憋在心里,吐不出来,吐出来也没用。从此以后,爷爷就这个表情了。
奶奶看上去疲惫不堪,头侧靠在大门框上,她很小的声音说道:“这个家就么完蛋哒。”又问:“咧……哪么判嘀?”
奶奶半闭着眼睛,仿佛奄奄一息,她声音微弱,显得很痛苦。
幺叔的表情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他始终坦然自若,就像家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许久,爷爷从怀里拿出一张白纸,上面的字是打印出来的,被我看见了。
我抢了过来,不等谁吩咐,就阅读了起来。因为我要在爷爷面前显摆,他的孙子能不看拼音也能读过一篇文章了。
我读到:“……6000元……电视机、洗衣机归……”
爷爷对我嚷道:“轮么嘚!”
我吓了一跳,胸中剧痛!我把纸递还给了爷爷,站起身来,捂住胸口,回到父亲房里。睡在上头床上。
我上了床,头睡在靠堂屋这头,妹妹睡在那头。我忍住哭,可忍不住胸中巨大的悲痛,我实在忍不住抽噎,泪水不哭而流,伤心极了!
从小到现在,爷爷没有对我这么凶过。他头一回对自己的孙子这么不客气。我没有读完那篇文字,但读到了“6”,加上后面的0,就知道不是一点点钱。而洗衣机、彩电什么的,归我们。这农村要这些高级玩意有什么用?那么多钱,就要不回来了。
意思我已经读明白了,原来一直以来爷爷最疼爱的是叔叔。他怎么舍得给幺叔的婚礼花那么多钱?给我买衣服、买书、买玩具,能买多少了?我心中痛苦。
自此以后,我忍不住对爷爷产生不满和怨恨。从此,家里唯一和谐的两个人,我和爷爷,这唯一亲爱的两人之间产生了裂痕。
爷爷干完农活回来,回来上坡的路上,他背着撬或扛着锄头,或者扛着犁拉着牛,脸上衰老了好多。眼神中已不见昔日的光彩,还不如那头公牛的表情丰富。
奶奶对我说道:“爷爷没嘚钱哒,哦?不赶场。”
这还用得着她叮嘱?我突然像是醒事了好多岁,没有再跟爷爷的屁股赶场去了,没有找爷爷要钱了。身上穿的这件夹衣,一直穿到五年级。从此以后,苦恼加倍如影随形。
父亲把高低床抬了过来,说道:“反正是
爷爷的钱买来的,不睡白不睡!”
有天晚上,父亲又把那个彩电搬过来,他说:“不看白不看……”
父亲执拗的要这样折腾。晚上我被吵醒了,当时睡在下头床上靠房门口那头。我
迫不得已睁开迷糊的眼睛。突然,我吓得哇哇大哭!
父亲奔过来,把我扶起来。我用手指着前面,说道:“在那里,在那里!”幻象产生了,幻象产生了,一阵一阵袭来的恐惧感要把我的身心撕裂。
奶奶在白天,可以说没命的号丧!反正都一样,没出事儿之前也是破口大骂;出事儿了之后变本加厉的号丧。可我清楚,家里真的没钱了,老底子都没了。爷爷沮丧,父亲和奶奶变本加厉,这个家完全冰雪世界。
奶奶骂道:“下边的幺地地,就讲嘀平儿不会结的婚……”她又自顾自的号道:“晚上,就听见小x喊平儿‘平儿?过来呀!你过来……’他不!他要一个人蒙着脑壳哒睡!”
这老妇人破口大骂从来不讲究别人是否听见,她简直故意要大声的,因为她要出气。她就是要让所有人听见,听见她的冤屈,比起以往,破口大骂更是变本加厉。
此家之败,非我之罪也。
她快骂疯了,一边搓洗一边张开大嘴喊道:“xxx听讲嘀……又听讲嘀……”
写这篇今天是3月2日,上个星期吧,我问过爸爸:“幺叔结婚那年是几时?”
他也忘记了。1年级太早,4年级太晚,那就在2、3年级了。我选择2年级,因为家里“竹篮打水一场空(奶奶的原话)”,奶奶的号丧登峰造极,其功力之深厚达到顶峰,所以我渴望逃到学校里去。这种鲜明的感觉尤为明显,那就应该是王老师在的时候。
那时候是1995年,就算是1万块钱吧,这是个什么慨念?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张纸上写的是6000元钱,而家用电器和排场所耗费的应该是超过了这个数。这还不包括“圣旨”的其他内容。
我从奶奶口中多多少少听了些,奶奶在之后的几年里都还在悲痛欲绝,还在破口大骂。
她会边骂边算账,如:“嘞……我算把您听……咧就一万多了……咧……两万哒……已经超过两万哒!”就算是楼房修了之后,她当时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沉浸于痛苦回忆中,自顾自的一个劲儿算经济账。我如何肯忘记!
我就折半1万是有的。如此庞大费用?爷爷到底有多么糊涂!这位当了7年志愿兵还是排长职务的军人,他就没学决策事务,不会治家理财。
放学回家后,或者周日在家,奶奶哀嚎:“一点一点的攒……细细末末的攒……面都不舍得买来吃……”
奶奶痛骂叔叔,叔叔的吼声总是理直气壮,他如是反过来吼奶奶:“是您要我结婚嘀他!我要结婚嘀么?”声音同样洪亮,保证邻居和路人都听得见。
由于奶奶需要加倍出气,妹妹的处境从难过到更加难过。妹妹的哭声和奶奶咬牙切齿的恶骂声混杂在一起,这是我们这个家独具规模的特色。我不知道邻居们什么感觉?我猜,幸灾乐祸的有、被吵的很烦的有、当是听戏的有,没采访过。
后来,幺叔用录音机放音乐,放的是邓丽君或者韩宝仪或其他女歌手的歌曲,很动听,很甜蜜!这简直是对奶奶的讥笑,不过我喜欢,我会竖起耳朵听,让自己的身心获得不一样的内容。
悲苦的爷爷不仅加倍劳作,更是愁眉苦脸。父亲根本不落屋,落屋我更害怕。奶奶边骂边算账,幺叔的状态和婚前一模一样。听说小幺的处境也不妙。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家的家底子还没有翻转来,家里依然是酒肉飘香啊!只是略为减少而已。我猜我们家的啤酒瓶盖和倒出去的肉骨头应该是村里数一数二的。
父亲的生活水平没有降低,君健烟如他自己所说:“一天一包呗儿烟哪。”
来客了,还是要招待的招待,爷爷照样安顿鱼肉,奶奶负责供应鸡蛋,通共只少了爷爷林管站的人。
我彻底被父亲剥夺了去爷爷床上的恳求,而他自己像是“卯起哒”,开始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