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情貌美老板娘与清贫端方小县令（三）
你当然不会孤身见他。
这会儿的情形就是你俩在后院正中相对而坐，而小伙计挤在中间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这种境地下他很难不局促，也难为他还能坐姿笔挺，不过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我不知道会给娘子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他总算不自称在下了，你早就受不了他迂腐的书生作派。而且他敢在夜里约你私下见面，这般出格之举反倒让你高看他一眼。
“连累娘子清誉实非我所愿，若娘子不介意，我明日一早就离开，绝不会落人话柄。”他一脸认真地保证。
“哪能让您走？先生别忘了自己可是付了一个月的房钱，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着呢！”没等你回话，小伙计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小兄弟放心。原就是我惹下祸端自愿离去，当是我毁约在先，那些银钱没有要回的道理。”他果断道。
这话噎得小伙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毕竟那笔银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他也不像大富大贵之人，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夜凉似水，你拢紧外衫，这才含笑正视他：“先生遇到难事难不成都是喜欢一走了之的么？”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不解道：“我以为这是应对眼下困局最好的方法，看来娘子并不认同。”
“先生不妨仔细说说，胭娘很好奇您的处世之道。”你没应他的话头，反而又将话题引回到他身上。
“流言蜚语最是无解，因为根本没人在意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逐渐压低。“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尽早抽身，忍耐蛰伏，长此以往清者自清。”
“说到底就是一个忍字。”你哼笑出声，对此不屑一顾，“若只是如此，未免太过懦弱。”
你近乎直白的嘲讽竟没惹恼他。不知是否因为烛火映衬，他目光发亮，略带惊奇地打量你的神情，语气莫名有些感慨：“我听这位小兄弟转述了白天的事，娘子的做法当真是出人意料。”
“看来先生并不赞成这种做法，您不会要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糊弄之辞吧。”你的目光不避不让与他对视，结果反而是他率先移开视线。
“娘子性格刚强，然而过刚易折。一般地位悬殊时，哪怕旁人欺上门来也只能隐忍蛰伏，除非……”
聊到这会儿，你深感话不投机半句多，已经不太耐烦听他那些没用的长篇大论，只想赶紧回去睡觉，直到听到他说除非。
“除非有不惧一切的底气。”他说完了接下来的话，然后不再作声。他未指名道姓，却隐晦地指出你敢当众回击是有所倚仗。然而他又没有深究所谓底气的意思，所以这番话也不算冒犯。
“先生有没有想过，可能我敢当众给那人难堪只是单纯因为我鲁莽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呢？”你心念一转起了捉弄之心，调侃道。
他一愣，然后失笑道：“娘子既然这么说了，那必定不是这种人。”
“果然诓不住您，不过先生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很像。”你眨眨眼，说道，“有时候思虑过甚反而会变得畏手畏脚。”
“愿闻其详。”他做出一份认真聆听的架势。
“就好比先生以为我敢于直面强权是因为有底气，其实不然。”吹了会夜风，你此时困意全消，无比清醒，“或许你究竟有没有底气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别人以为你有底气。”
他沉吟片刻，居然看起来很认真地在思考你的话，然后分析道：“听起来是虚张声势之法，风险未免大些。”
“借势与造势可是有很大区别。”你随口提醒，感觉有些乏了，于是径直起身告别：“更深露重，先生也早些歇息吧。今日之事不必过于挂心，您只管安心住下。”
“留步。”你刚站起身，他突然开口留人，惹得小伙计警惕地盯住他。
他见状干脆老老实实地坐着，解释道：“在我看来，今日那人得了这般羞辱定不会善罢甘休，明日有很大可能还会来报复。若他明日还来，娘子可否交给我处理？”
你有些着恼，恨不能直接骂他是个榆木脑袋。感情你刚才说了半天，这人竟是全当耳旁风。
“先生打算怎么对付这种混不吝的货色，用圣贤书去教化他么？”你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几乎称得上是冒犯。
“方才与娘子一番交谈，我受益良多，因此我打算取长补短，明日也用一用这借势之法。”他起身，抬手施了一礼，“今夜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你一时间不知做何反应，目光不知怎地从他脸上落在他行礼的手上。你这才注意到他穿的还是几天前那身衣裳，而且袖口处有不少磨损，甚至有几处细小的裂口，被人用拙劣的针脚补上了。
你心头升起一股淡淡的违和感。
他随意交付的不菲房费和简朴的生活作风似乎有点矛盾，并不协调。
你不动声色地回了一礼，然后转身回房，临走前眼神示意小伙计跟上来。
小伙计心领神会，随你上了二楼。你在楼上看着他回到杂物间关上了门，这才走回房间，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说说看，他来的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你只稍微润了润嗓子，然后就放下茶杯。
“也没做什么。”小伙计挠了挠头，开始拼命回忆，“这位先生每天都是天刚亮就出门，入夜才回来。说起来他当时说是给的食宿费，可他这几天还一顿饭都没吃过我们的。”
小伙计说起来话就絮絮叨叨个没完，很容易就跑偏了：“他以后不会用这个借口把饭钱要回去吧，说真的，这位先生看起来挺……朴素的，完全不像有钱的主，怎么花起钱来大手大脚的，别是故意装阔吧？”
“你也觉得他很穷酸？”你追问。
小伙计抽了抽嘴角，无语于你的直接：“可不是，他这几天都是两身衣裳轮换着穿，我看他袖口都磨破了。”
那可真是怪了，你捻着杯盏思索。他来借宿的理由说得通，但他看起来一贫如洗却要下血本来住宿就不太合常理了。
除非，他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