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籍籍无名小医修与恶贯满盈大魔头（一）
孤月高悬，深林里的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着，然而火光照映中的众人却是一片死寂。
男女老少瑟缩着围在一起，在四周充满恶意的估量目光里，仿若一群待宰的羔羊。
那位领头的男人浑身上下无一亮色，将自己裹在漆黑大氅里。他神色阴郁，满脸不耐，如同沉沉乌云，压得在场的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他们根本活不过今晚，这个惊恐的念头盘旋在每个商队之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群突兀出现，叫他们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不，这些绝不可能是正常人，他们是恶鬼！
不远处几具死状诡异的尸体正用他们无法瞑目的眼睛来提醒众人这一点。
人群里，不知是谁难以克制地发出了压抑的哀鸣与抽泣。
这似乎让从刚才起就烦躁不已的黑衣男人更加暴躁起来，他猛地上前一步，目光不善地扫视着人群，似要揪出惊扰到他的源头。
他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像是变成了失去灵魂的躯壳。
好在此时，他的一个手下如同从树影中滋生般出现，对他说了些什么，暂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然而，等他听完手下的情报，神情却越发郁怒阴沉起来。
他是魔域的一方城主，本来是在追查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没想到循着线索而来竟只找到了这一群凡人。
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一番，他此刻的心情当然不太美妙。
这群蝼蚁，该死！
他正欲抬手处理这帮人，念头一转，却又停了下来。
反正今夜愿望落了空，他也无聊得紧，倒不妨也戏耍他们一番。
他内心充斥着嗜血的念头，在自己克制的压抑下，竟感受到久违的热血沸腾。
他手下亡魂无数，杀蝼蚁似的凡人更是无趣至极，但比起抬抬手杀掉他们，还有更有意思的玩法不是吗？
想到这，他轻轻抚了抚食指上的芥子戒，一张覆着松软皮毛的躺椅就出现在他身侧。
他姿态闲适地靠坐其上，开始兴味盎然地审视眼前这帮引颈待戮的凡人。
“谁是管事的？”他似是散漫地发问。
每个人都是一脸麻木，人群寂静若死。终于在他失去耐心之前，一个老头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那老头看起来也没几年好活了，站在人群前面离他最近的地方，抖若筛糠，满脸褶子也能看得出面无人色。
他没那个功夫追究对方到底是不是管事的，不耐烦地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老头如风中摇摇欲坠的残烛，哆哆嗦嗦道：“回，回大人的话，我们是王，王家的商队，从京城去春城做，做买卖。”
他眸光一亮，语气复又和气起来：“这么说，你们都是一家人？”
“回大人，商队里尽是我王，王家子弟及仆从。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我等愿献上全部财物！”老头哀切地恳求，已然是老泪纵横。
“你们坏了我的事，怎么还好意思提要求。”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语气听不出喜怒，话的内容却叫人不禁打起寒噤。
老头身形本就佝偻，这会更像是被压折了脊梁般，不堪重负。他嗓音艰涩道：“若大人实在难平怒火，就把老朽的命拿去吧。只求，只求大人放其他人一条生路。”
“哼，你倒是好算计。”男人冷声斥道，“我要你的老命有什么用？”
老头带着惊惧与绝望闭上了眼睛。
“不过嘛，我倒也不是不留情面的人。”男人似乎被自己说的话给逗乐了，低低笑了一声，“你们这群人里挑一个青壮年任我处置，如何？”
“至于怎么选，要选谁，那是你们的事。”男人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嘴上却仍用堪称轻柔的语气说道，“但是别让我等太久，我耐心有限。”
老头连连后退，脸色并不比刚才好多少。
而窃笑从四面八方，从每一片暗影里传出，无数恶念汇聚于这方山林，在夜色中蠢蠢欲动。
被围困的人群里有人面露庆幸之色，有人目眦欲裂，有人惶惶不安，一时间心思各异。
老头回到人群中间，颤抖的嘴唇张张合合几次才发出几个嘶哑的字眼：“大家都听到了，选一个吧。”
人群霎时骚动，都用惊惧以及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彼此。
“老二家的你看什么，我家五郎今年才十四，怎么也挑不到他头上！”一妇人将半大的少年死死护在身后，对身侧一个精壮汉子横目冷对，然而语气里的害怕压也压不住。
那精壮汉子尴尬地挠了挠头，转眼却又理直气壮起来：“谁看你了，再说了，总得挑一个出来吧。”
“那你怎么不去？”妇人气得面颊发红，声气带颤，只勉力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嘿，凭啥就得我去！你怎么不去？”精壮汉子一听这话顿时急了，环视一圈人似乎就等他俩争出个高低来的隐晦的期待目光，心里凉了半截：“那位大，大人说要青壮年，可没说不要女的，我看就选你。你去了，你儿子不就有了活路，你这一脉也不怕绝后了。”
说完，汉子察觉到其他人似有意动，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洋洋得意起来。
这种时候，言语或者行为道德与否已经不再重要，谁最终成为焦点谁就会成为牺牲品。
躺在软榻上的男人看起来正闭目养神，他的嘴角却牵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来。
而人群中眼见妇人已经落了下风，不少人心中都有了成算。那妇人已然方寸大乱，不过还不死心地开始胡乱攀扯：“我嫁入苏家几十年，上敬家长，下怜幼童，哪里对不起你们苏家了！大叔伯！嫂子！你们说句话！”
被她喊到的人都慌忙退后，一副急于撇清关系的态度。
妇人逐渐由哭号转为哽咽，喃喃道：“我好歹也算是苏家人，你们怎么能这么绝情！”
“苏家人，苏家人……”她失神的眸子突然被某种尖锐的光点亮，她尖声叫道：“商队里不是有个外人吗？让她去！让她去！”
垂头装死的人们突然沸腾起来，像是燃起了某种希望般死灰复燃。
那精壮汉子这时候也喊了起来，他为保自己性命做出卑劣行径而生出的那点愧疚此时找到了发泄口：“对对对！哪能叫自家人去送死，这下不就解决了。”
本来已经露出无聊神色的黑衣男子注意到这边的骚动，这会儿又提起了点兴趣。
“她人呢？”
“人呢？先前还和我们在一起的。”
“不会跑了吧。”
人群兴奋又焦灼地搜寻着目标，一个个眼睛都精亮，状同饿狼。
“我在这里。”一道清亮的女声突兀出现，竟然压过骚乱，传入每个人耳中。
黑衣男人这时坐直了身子，眯眼打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的神色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