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两个女人的交锋
咸平四年夏
……刘娥正在慈元殿门口跪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郭皇后宫里的人请她进去……
慈元殿大院里的蝉鸣声“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
令姐儿在刘娥边上陪跪着……衣衫被大毒日头晒的，汗水都浸透了，令姐儿脸上的妆也花了。
“修仪娘娘，咱还是回去吧，何苦来呢，郭皇后明摆着是不想见修仪娘娘的的。”
刘娥叹了一口气，小声的说道：“本宫现在掌六宫事，说到底还是妾氏，得敬着主母的好……最近本宫可是听说了，郭皇后的身子一直不见好，最近又消瘦了些……于情于理，本宫都应该来看看她的，或许本宫……应该早点来看望皇后娘娘的……”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又半个时辰过去了……
这慈元殿的大门，突然就打开了。
常嬷嬷过来扶起刘娥，令姐儿也起身跟在了后面，刘娥这就进去慈元殿里了……
大半年没来，此时的慈元殿里可是一片萧条之气！
往常的慈元殿里，定是有些绿植的……茂盛的长着……又串着绿枝条儿，更有花儿朵儿的，间开绿植映衬着……
今日的慈元殿，别说有生机的绿植了，香也是没熏的，殿内服侍皇后娘娘的众宫女儿，也都被赶到外间去了……
可见一个人的气性儿，会影响风水的，此间的慈元殿里也病气沉沉的……
皇后娘娘没在大殿内坐着等刘娥！
常嬷嬷这就带着刘娥进去了里间儿……
皇后娘娘正淡然的躺在床上，眼睛微闭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见刘娥进来了，郭皇后也是一言不发。
刘娥行着礼，这就匍匐的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万福！嫔妾刘修仪来看望娘娘了。”
郭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常嬷嬷，常嬷嬷这就拿了个脚凳，让刘娥坐！
……
脚蹬！脚凳？
郭皇后这是要将本宫一军呀，此举明显于理上不合呀，本宫怎么说也是二品修仪，常嬷嬷拿来奴婢坐的脚蹬给本宫坐……
刘娥迟疑着……顷刻，她也就落坐了，这样坐在皇后娘娘的床榻前，真真矮了半个头……
“刘修仪，怎么今日想起来看本宫了？本宫可是听说了，你这大半年老威风了！”
皇后娘娘这就让常嬷嬷扶着她起身，半躺着……身子靠在床靠上，一脸不屑的，淡淡的说过，这又盯着脚蹬上的刘娥望着。
刘娥看郭皇后神色不对味儿，只能又匍匐的跪到地上……
“本宫去年秋上，确实是扇你了，但这是本宫的权力！你，你刘修仪向官家反咬一口，还夺了本宫掌这六宫的权柄！可真有你的……今日，本宫倒是想知道，你来这慈元殿要唱什么戏？是猫哭耗子么？”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才是这宫里的正位主母，嫔妾，嫔妾只是暂代六宫事，分明是官家爱护着娘娘……官家可是说了，等皇后娘娘的身子大安了，这六宫还是得皇后娘娘说了算……”
刘娥小心翼翼的回着话儿，常嬷嬷这就扶她起身，又让她坐在脚蹬上了……
坐就坐呗，总比跪着强，本宫瞧郭皇后那样儿，才叫可怜呢……唉！都瘦成啥了……瞧！郭皇后的干蔫着，像枯树皮儿……真真是可怜呀！
“刘修仪，你就说说，本宫那日扇你，对不对？”
刘娥迟疑了一下，且不能再让这个疯女人又生气了，还是得顺着郭皇后说，她要是再气岔了……本宫这罪过可就大了。
“嫔妾回禀皇后娘娘，于理上说，皇后娘娘教训这六宫的任何一位嫔妃，都是对的……皇后娘娘才是这六宫的主母！”
“皇后娘娘，娘娘您以后若是扇打嫔妾的左脸，嫔妾一定再伸出右脸给皇后娘娘打……嫔妾只盼望着皇后娘娘早日康复了！这掌六宫的事儿，还得皇后娘娘来的……嫔妾，嫔妾只是暂掌六宫事，嫔妾一介修仪，掌六宫事，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六宫嫔妃可都盼着皇后娘娘早点康复，行六宫权呢！”
刘娥这会子巴拉巴拉着小嘴，倒是说到郭皇后心里了……可见是个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被拍会儿马屁……
郭皇后这会子，让常嬷嬷奉来茶水给刘修仪。
“唉，本宫这身子……大半年了，倒没什么实症，就是胃口从来不好，吃了不化食儿，夜间也就睡不好……”
“皇后娘娘，俗话都说身子是养好的，不是治的……皇后娘娘得空儿，要多出去转转才好，晒晒太阳，可不就化食了……现在节气入夏了，升平楼花园子里到处莺飞草长……绿油油的，美着呢。”
郭皇后也是不接话儿，似笑非笑的望着刘娥。
“皇后娘娘，娘娘您往细里想，娘娘这天大的福气，翻遍史书，也没几人的！官家钟爱娘娘，让皇后娘娘坐上这一国母仪的位子！娘娘您又生了官家最钟爱的儿子，娘娘这身子可得养结实了……娘娘您这福气，嫔妾可是没有的，敢情是嫔妾前几辈子都没修好……”
……郭皇后越听心里越是得意，也就不想在里间坐了，要去外间透透气，刘娥觉的这天气正好呢，外面太阳晒的，暖哄哄的。
“皇后娘娘，照嫔妾说，咱也不用在外间了，嫔妾陪皇后娘娘上慈元殿的院中亭子坐坐……才舒爽呢，这个时节儿，太阳虽大，但在亭子里却是极好的，又能晒到太阳，还不热……”
郭皇后也是好久没出殿门了，听着心里兴兴的，这就给常嬷嬷使了眼色，常嬷嬷和刘娥一起扶着郭皇后……几个人慢慢的行到慈元殿院中的亭子里坐着了。
“知——了！知——了！知……”
院中的知了不停歇的叫着……常嬷嬷听着烦：“皇后娘娘，奴婢叫宫人把这些知了都粘了去，可别惊着娘娘了才是！”
郭皇后摆手：“不必了，本宫看到这院中的生机，听着蝉鸣，还觉的好听……这些小东西，听声儿，可是活泛着呢。”
时节快到端午，瓦蓝瓦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中原的端午时节儿，站在大太阳下面晒的人快化了……但只要上面有块瓦遮着，或有棵树挡着，那是一丁点毒日头都没有的，间有热风吹来，吹到这阴凉处，也不会觉的热，且舒爽呢！
“嫔妾瞧着皇后娘娘的脸色儿，被这太阳一烘，霎时就好多了！娘娘可得日日出来晒晒太阳的才好呢……这个时节儿，早晚的太阳不毒的！让宫人门抬着娘娘，上升平楼花园子转转……那空气，别提多新鲜了！娘娘这身子很快就好全了的。”
常嬷嬷一直是精细之人，虽说这初夏的天气暖和，她还是上里间儿拿了个披皮给郭皇后披上了，到底体虚的人，是不能招风的。
“本宫今日和你聊着……真真刘修仪，你这个人，且是招人喜欢的，怪不得官家近二十年来，也不烦你。”
刘娥听到又惊了，可怕说错话了，但还是得陪着说：
“皇后娘娘，官家是心善之人，嫔妾要不是遇到官家，现在还不知过的啥光景呢，官家只是可怜嫔妾罢了，要嫔妾说，这后宫的女人，论谁，在官家的心里都比不过皇后娘娘的。嫔妾娘家六亲无靠的，现在又生不出个哥儿姐儿来了，官家真真只是可怜嫔妾罢了……”
郭皇后真真越听越舒爽了，脸上也多出了笑容。
“刘修仪，咱往根里说，到底你我二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推心置腹的聊过心事，本宫打进襄王府，就听府里的人说——官家在外宅，还有个狐狸精呢……本宫真真对你是甚不了解的，可见这风传之话，也不能全信。”
刘娥又恭敬的跪到了地上:
“皇后娘娘，嫔妾出身贱籍，能在这宫城有安生之所，已非常知足了……嫔妾到底只是一妾氏，还得皇后娘娘护着，嫔妾才有好日子过……”
常嬷嬷看着郭皇后的脸色，这又扶了刘娥起身！
刘娥接着说：“皇后娘娘，娘娘您的生日要到了，官家可是上心呢！请了民间的小戏，还有舞狮呢……戏本子除了《王母娘娘过寿》还有皇后娘娘喜欢听的《西厢记》”
郭皇后就笑了，说：“本宫向来是喜欢《西厢记》的，但这种情呀爱呀的戏本子，后宫一向是不准请的，这可真真是为难官家了！为了本宫破例……”
“皇后娘娘，这出《西厢记》，官家可是费大神了，以前的演法，统统不用！这次是请了南派新编的演法，用的是管弦清吹曲乐，间有小鼓定场……唱腔嘛，定是皇后娘娘喜欢的吴语……且是一口开，就是情思呢。”
“本宫就说嘛，咱们的官家是厚道人，还是记得本宫这些小心思的……刘修仪，这起子你可是辛苦了……”郭皇后已笑的花枝乱颤的……常嬷嬷忙过来给她抚着背儿，又怕她笑岔过去……
真真这世间的人事儿，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两个女人——宫城里最尊贵的女人和官家最钟爱的女人！几个回合下来，多少心结都解开了……
郭皇后还想着留刘娥吃午饭呢，刘娥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来日方长吧，刘娥寻了个由头，令姐儿也就陪着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