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襄王府治丧,刘娥入尼寺
话说这襄王府,自潘王妃下世,各路人手忙的人仰马翻的,于条理上,却乱糟糟的,襄王乳母秦夫人的心腹门人,此时就像那秋后的蚂蚱,出来蹦跶了。潘王妃的乳母林嬷嬷,见府内风向大转,自己已辖制不住王府内人事,于王妃丧仪上,怕有闪失,便找到襄王说,自己家姐儿去了,她身上不大舒服,这丧仪之事,只能换人操持。襄王只有请乳母秦夫人出来掌管王妃丧仪之事,秦夫人自是喜不自胜。
秦夫人拉着李妈妈在里间儿说着小话儿……
“各路神仙保佑,这才像个体统,咱们王府,自开府以来,都是夫人殷勤操持,下人婆子没有不尽心的,夫人瞧瞧,咱王府看这两天多乱呀,豫国公夫人今个早上过来吊唁,去迎的人,都喊错了豫国公夫人的名号,直叫着赵国公夫人,且闹笑话呢。”
这位身量小小,又生的贼眉鼠眼的李妈妈,正是秦夫人的心腹,说话行事,且是要巴结着秦夫人的,李妈妈说过,又捂住嘴就笑。
秦夫人听着,哼了一声:“就说那个那个林嬷嬷吧,她还不是扯虎皮,拉大旗!仗着她家姐儿的势,成天在王府兴兴的,我倒看她还能得意几天?”
且说这襄王自昨晚上回到府中,睹物思人,除了伤心,还是伤心。潘王妃自是人间难得儿,虽是豪门贵女,待人接物一向“温良恭俭让”,没有一点儿武家出身的骄横劲儿,十八岁的襄王直觉的,这天下的女子,能配得上自己的只有自己的芸姐儿潘王妃。
侍人张唤一直殷勤的陪着襄王,且怕主子伤心呢,怕襄王没体已人说话……可话说这张侍人,老狐狸一个,从来机警的性儿,他总觉的潘王妃的死,哪里不对劲儿,只是现在王妃的丧仪是第一要紧,就先顾着眼前吧。
……
话说昨天晚上,刘娥同令姐儿找了家客栈住下。
这刘娥一路上又是笑,又是说着疯话发癫的,到了客栈,刚安顿下来……刘娥“哗”的落下泪来,一下子就哭了,放声的大哭起来……
令姐儿知道刘娥心里苦,忙去抱着她,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这刘娥可真是个苦命的女子!然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帮不上她……
“娥儿姐,咱都别哭了,襄王是我抱大的,他的性儿,你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殿下绝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且有什么事把他糊住了,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我想着,殿下明白过来,定要接你回去的。”令姐儿安慰着刘娥,就去铺床。
刘娥止住了大哭,呜咽着:“好姐姐,我是明白你的心的,可是,我比不了姐姐的,昨日在船上,我看到花船上的那些小娘子,就想到了自己。……”
令姐儿放下被子,这就走了过来说:“娥儿姐,你可别胡说,那些女人怎比得了你?你且放宽心吧,来日殿下做了天子,你就是做不了妃子,也得给个昭仪娘娘的位份给你。”
刘娥不屑的看着令姐儿:“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以为自己是殿下的小娘子,他自己个儿可不一定这样想的。”
令姐儿听了大惊:“这话怎么说的,谁又敢说你不是襄王屋里人了?”
“令姐儿,你懂的多,但你可还是黄花大闺女,你不明白我的苦楚。民间破落户儿娶妻,都要重女子贞洁的,何况像襄王这样的天潢贵胄?且不说这个,你就说外头爷们儿,真心看重一个娘子,会和她在行船上白日宣淫么?”
令姐“切”了一声:“真真的,你这个人就劲劲儿的,襄王的床,是个女人就能爬?我看他,赵三哥儿,倒是真的喜欢你,无非,无非在你这儿更自在点,他不用被礼数拘着,娥儿姐,你可别想岔了,咱们睡觉吧,有什么事,天亮了再说。”
姐俩个这就洗漱上了床……真真都各怀心事,睡不着。
俩女人在床翻来覆去的,刘娥轻轻的碰了一下令姐儿的胳膊:“令姐儿,我知道的,你也还没睡呢,我想了下,刚才在路上,我虽说是说了一路的疯话,却都是心里话。”
令姐儿装睡着了,不理她,刘娥又接着说:“明儿起来,我就去找个姑子庵。”
第二日晨起,姐俩个胡乱吃了点东西,刘娥这就背着包袱,就要去找姑子庵……
唉!这个疯女人,可是真疯了!令姐儿本想哄着刘娥在客栈住上几日,自己抽个空去找张侍人碰个头儿,现在眼瞅着是不能了,只能先看住这个疯女人,可别叫歹人给掳了去!
且说出了东城,不远处就有一座尼姑庵,叫慧安寺,令姐儿早年就听人说过的,她心想,好歹这个姑子庵离京都近点,便跟着刘娥进去了。
刘娥一向是爽直之人,进了庵堂,直找到一个看样子像寺中管事的师太,表明了来意,这师太且是见多了,瞅着刘娥的这身打扮,师太心里没有十分也有九分的把握了,便说道:“小娘子,我们这个庵堂,多的是被大宅子里打出来的小娘子,且挤呢。”
刘娥指了指身上的包袱……这师太,这师太就会意了,刘娥这就跟着师太进了后堂,令姐儿也想跟进去……师太一个眼色,就有两个姑子过来拦着她不让进。
进了后堂,见四下无人,刘娥这就解开包袱,“哗”的一下把财宝倒在了案几上:“师太,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这点子财宝,做供奉菩萨的香油钱,师太,您看成不?”
话说这师太也是见过世面的,却还是被惊到了:不说这南海的珠子有多大,且说这些金钗环扣的式样和做工,多是官制的,绝不是外间的普通富户能寻到的……还有那些个颗颗逼真的金瓜子儿,寻常富户也是不会打着玩的……师太就又对她好奇起来了,顶想知道刘娥是哪家豪门出来的小娘子,刘娥见状道:“师太!”她又行了一个常礼:“师太问什么都可以,这个不能说,要是师太觉的不放心,那我就走人。”
师太顿了顿,笑着说:“小娘子,这一入佛门,就了却尘缘了,老身也不多问,娘子且住下来,明日便是黄道吉日,就可以剃度了。”
令姐儿还在外间坐等着,看刘娥走出来了,直说道:“天啦,我刚趴在外间都听到了,你把自己攒的财宝都布施了?”
刘娥笑了笑说:“就是这些身外之物,才让人不得安生。”刘娥刚说过又发觉落了什么,忙进到后堂,对师太说:”师太,包袱里的财宝,我全部布施,可有一枚图章,是我父亲大人留下的,得取走,留个念想儿。”师太也不拦她,且让她把图章拿走。
刘娥拿着图章这又出来了,这是襄王的图章。
令姐儿直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又说道:“菩萨真人,玉皇大帝,各路神仙,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
刘娥看令姐儿那样儿,也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这不是梦,是真的,自己从此就要当姑子了!
刘娥这就走到令姐儿跟前,行了一个礼:“这一年来,多谢姐姐的照应,照我说,姐姐还是回王府去,我的事,就这样了。”
……令姐儿已哭的像个泪人,直收不住的流儿,拉着刘娥的手呜咽说:“我的好妹妹,待我去给师太说下,你且住在这里,咱不用出家。”
刘娥也流下泪来,呜咽着说:“好姐姐,我的好姐姐,我的命不好,这尼寺虽说是不得已的去处,却也是安身之所,能得个清静的。”
“小娘子,随老尼去后院了!”
刘娥这就随师太往慧安寺的后院安顿住所了……
是梦还是真!是梦?
天啦,这是真的!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和娥儿姐一起游船呢!令姐儿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令姐儿见师太又回到庵堂了,她就站了起来,奔过去找师太了。
行了礼,令姐儿说道:“师太,敢情你们这里是什么人都敢收,你也不问问她的来路!”师太冷笑了声:“这位刘娘子是自己来出家的,可不是老身绑来的,再说了,人世艰难,刘娘子住在这里修行,往生极乐,是极好的!”
令姐儿顿时感到自己势单力薄……她还是找张侍人先碰头,此处无话。
且说这令姐儿就这样泪人似的回到王府,见王府忙乱,都在忙着王妃的丧仪之事,自己却并不上心,到处寻着张侍人。
令姐儿好不容易逮到秋倌,让他且带着自己去见张侍人,有要事说。秋倌带着她去见张唤,路上说:“唉,现在可乱了,王府到处乱糟糟的,主母王妃殁了,她娘家带来的掌家的,现在都不顶事了……”令姐儿全当成耳旁风,就想着赶紧见到张唤。
张侍人正陪着襄王在东院的书房商量着事儿……
令姐儿一不做,二不休,直闯进去东院的书房,她也不顾忌襄王了,跪下来便说:“玉皇大帝,菩萨真人,殿下呀,殿下呀,娥儿姐要出家了,明日就要剃度了!”令姐儿说完就跪在那里,又大哭了起来……
襄王正站着提笔写字呢,顿了顿,哼了一声,淡淡的说:“这对她,对她来说,是个好去处。”
令姐儿忙又望向张侍人……张侍人不敢言语。
襄王这就冲着令姐儿,气愤的说道:“你这回来王府儿正好儿,王府顶事的老人不多,你快去找秦夫人领份差事,现在吧,王妃的丧仪要紧,你可别成天没事找事!”
令姐儿哭着就出去了,张侍人不敢做声,跪了下来,半天一句话也不说。
襄王发觉,看了看他说道:“怎么了,你也要学刘娥,对孤王劲劲的呀?”
“殿下!对娥儿姐,奴婢且是有点子私心的,先不说她年少可爱,当时,当时娥儿姐进王府,可是奴婢赚她进的王府呀,娥儿姐这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姑子,奴婢心不安呀,殿下,奴婢心不安哪!”
到底是谁赚刘娥入的襄王府呢,难道只是张侍人?襄王听到张唤那句“赚她进的王府”,他提着笔顿了顿,说:“要说修行,带发也是可以修行的,你去安排一下。”
刘娥!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不求求孤王呢,唉,真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那包袱,可是老早就准备好的!
……还是先紧着王妃的丧仪之事……
张侍人领了差,向襄王行了礼,这个机警的老狐狸心里便有了主意,他麻溜骑上快马,奔开封府衙借人去了!直找到几个和自己好相与的衙役,合计了如何行事……一群人,这就朝慧安寺飞奔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