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彼此的救赎
我帮你打官司。
这句话一下子进入了虞梧生的心里。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和他站在一起过，从来没有人在得知他的经历后，还愿意主动和他站在一起。
他一直以来像个孤寂的飞鸟，盘桓在空中，躲着来自地面的子弹和天上的敌人。而现在，他找到一棵树，供他栖息，为他挡雨。
虞梧生没有心思去细想秦盛楚现在的处境，他只知道，有个人相信他，愿意帮助他。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一句，“好。”
当他双脚重新站在这片土地上时，似乎空气中的烟尘也渐渐散去。他眼眶湿润，紧抿着双唇，刻意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你住哪儿？”秦盛楚问。
“我……没有住处……”
虞梧生之前在工厂上班，住在工厂宿舍。因为“前科”被人知道后，被赶出工厂，他就只能找点零工，租了个很简陋的房子，但“前科”的事情，很快又传遍了他所在的街头巷尾，所以，工作也没了，住的房子也没了，这世界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那去我家住吧，反正我一个人，正好可以搭个伴儿。”秦盛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有些污泥已经印到了他的裤腿上，不过他不在乎。
“好。”
两个人沿着江边，一直走。
许多公共交通已经停运了。他俩也没有打车，因为网络舆论的问题，秦盛楚是有些不方便在身上的。
可是走了很久，还有很长一段路。
“要不我们扫个单车吧。会骑吗？”
虞梧生点点头。两人便扫了辆车。深夜的街道，安静极了，道路空旷，偶尔有一两班末班车，飞驰而过。
“如果回临江区的房子，就不用走那么远了。但那边有记者围堵，不太自由。”
临江区就是江对岸的富人区。这座城市最繁华，最富有的，最有权的，全都聚集在那边。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往那边冲，曾经秦盛楚也是，拼了命的冲到了江对面，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但不过几天时间，就把他打回了原形，打入了地狱。
“那我们现在去的地方，不会被记者发现吗？”
“暂时不会吧，他们可能想不到我在夏城区。”夏城区是老破小聚集地，江城的两极分化正是体现在这里。富人很富有，穷人也是真的穷。
“你怎么会在夏城区有房子？”
“来江城的时候，爸妈出资给我买的。刚开始一直在这边住，后来混的还可以了，就搬过去了。但每个月偶尔还会回来。不想上班的时候，在这里躲清净。”
要说清净，这里是真清净。
巷子里弯弯绕绕的，远离喧嚣烦扰。绕过一片平房，到了个看起来不算旧的小区面前，六层高的小楼，秦盛楚的房子在五楼。
面积不大，五六十个平米，但对于两个人来说，足够了。两室一厅的格局，其中一间次卧被秦盛楚改成了书房。
彼时的秦盛楚不知道会遭遇此刻的处境，所以这套房子没留出一间客房，不过都是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也没什么的。
出于礼貌，秦盛楚还是问了一下，“我家就一张床，一起睡，介意吗？”
虞梧生不介意，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秦盛楚说要帮助他，还给他提供住处，他还看着秦盛楚贴心地为他准备一些换洗衣服。
“你和我差不多体型，应该能穿。还好我这边有新的衣服。洗漱用品也有备着的。今先将就一晚，明天看看缺点什么，我们再去买点。”
秦盛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忙活的样子，虞梧生看着，不知怎么地就很想哭，他极力地克制住自己，不停地深呼吸来稳住自己的情绪，他转过身，走到阳台边，躲开了秦盛楚。
阳台上，吹着风，刮得他的脸凉飕飕的。他眨了眨眼睛，没有憋住的一滴泪，还是从脸上滚落下来。
“怎么了？”秦盛楚发现了虞梧生的异样，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了虞梧生身边。他探头去看虞梧生的脸，但虞梧生侧过身躲开了。
一个绝望到差点放弃的人，现在非常敏感又脆弱。秦盛楚担心虞梧生又想不开，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虽然五楼的阳台装了防护栏，但想走的人有一百种方法带自己走。
秦盛楚抓住虞梧生的同时，也是抓住了自己。抓住了一个机会，他不想再走进这个循环，他也不想要再一次次经历痛苦。如果这一次能够走出去，他希望一切重新来过。
“小虞？”秦盛楚放柔了声音，搂上了虞梧生的肩膀，低声问到。
只在这一瞬间，虞梧生彻底绷不住了。
他转身，埋到了秦盛楚的肩膀上，眼泪决堤，嚎啕大哭。
虞梧生从小没了父母，和哥哥相依为命，他的世界只有哥哥好。好不容易上了大学能够接触更多的世界了，一场意外误入犯罪现场，他成为嫌疑人。因为相信哥哥能够在外面帮自己翻案，于是被迫认罪入狱。
然后，哥哥人间蒸发，他的世界，只留他一个人面对狱友的殴打与折磨。
等到他重新踏入社会时，早已物是人非，他低头做人，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日子。也不是没有想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只是好不容易适应了社会的节奏，身边有了熟悉的工友，感觉开始融入集体生活时，有人翻出了他的十年牢狱生活。众人的唾骂、诋毁与恐惧，又把他推开。
他又变成了一个人了。
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为自己辩白，他想要上诉，可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微小了，他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现在有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愿意相信自己，帮助自己，并且还给了自己一个“家”。雪中送炭的恩情，怎么能不让人流泪呢？以为被抛弃了的人，突然有人伸出一只手拉住了自己，虞梧生绝望的生活，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虞梧生哭得直抽抽，秦盛楚抱着他，给他拍着背，顺着气。
秦盛楚并没有劝虞梧生别哭，而是静静地陪着他哭，等他慢慢哭完。
人，总是需要一个时机，去发泄自己。或许哭完之后，很多事情也都会有眉目了。
“哥……”虞梧生停止了哭泣，但还没有从抽噎中缓过来，他带着哭腔，急于说明什么，“哥……我能叫你哥吗？”
“当然能。”秦盛楚安心地笑了。他懂了虞梧生为什么哭。
“哥，以后你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够做的，我一定做到。当你助理，帮你跑腿，做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什么的，我都能做！”虞梧生吸了吸鼻子，斩钉截铁地说到，就像是宣誓一样。
“好好好。”秦盛楚答应到，“正好我不喜欢做饭，备菜太耽误时间了，你厨艺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嘿嘿。”虞梧生说完，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看来是个容易害羞的人。
秦盛楚看破不说破，马上就转移了话题，“你先去洗澡，今天好好休息。”
“明天我们干什么呢？”
“明天先去超市买菜，回来你做饭给我吃，然后我们再好好休息，在家看看电影，打打游戏，放松放松。”
“好，都听哥的。”虞梧生终于笑了。尽管他已经31岁了，皮肤也不细嫩了，但他一笑，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卧蚕比眼睛都大，看起来挺可爱的。
秦盛楚揉揉虞梧生的脑袋，推他去了卫生间。
他俩先休息好，把杂念都排出体外，摆正心态，再重新思考，继续干活。
毕竟，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无所畏惧便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