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中邪驱鬼
虞棠抬着头右手平行与纸面,转动手腕,写下歪歪曲曲的一横,隔着珠帘和层层的宫女,皇后坐在虽然是在栖霞宫里见惯了的脸,但那周身的气质还是不一样。
皇后的神色淡淡的,闲散地靠在软榻上,手上捻着念珠,在那琉金座椅的烘托下,倒真有几分佛祖的慈悲相。
可做的事情一点也不慈悲,也不知道是谁定下的规矩,一旦晚上侍寝过皇上第二天一早不管是贵妃还是皇妃一定要去皇后宫里请安问好。
若真的只是请安问好也就罢了,大多数的妃子们都被摁着头喝下避子汤。
至于虞棠为什么能知道,并不是什么记忆回想,而是刚刚经历过,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几个太监,皇后身边的宫女翠枝端着托盘一步步往下走。一开始的时候这个场景把虞棠吓得寒毛倒竖,那个在脑海里演变了无数次的场景突然在眼前铺开。
虞棠看着那碗褐色的汤药强行压下恐惧,但实际上已经冷汗直冒。
似乎是这样被吓得大惊失色的宸妃取悦了皇后,那人脸上挂着慈悲的笑道:“宸妃,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宫里的规矩不用我教你吧。”
“这是?”虞棠为了以防万一,虽然觉得不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毕竟要是那种喝了就再也睁不开的眼睛的汤药可就完了。
“妹妹大病初愈,就伺候皇上,想必身体吃不消,这是我特意吩咐熬的参汤。”皇后手上繁复的护指盖在茶碗上,说完了话也不看人,只低头轻轻吹着茶面,清晨的日光透过镂空的繁复窗面柔柔的撒进来,从圆尖的下颌角到微卷的睫毛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翠枝忙搭话:“是啊,这是前些日子西域进送一批的千年人参,这还是娘娘特地拿了自己的份额出来吩咐我们这些下人熬的。”
虞棠看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心里想的是,这绝对百分百是避子汤。
“这是避子汤,没毒的。”
虞棠抬头,看了看飘在空中半透明的宣叶又看了看坐在上首的皇后,又看了看宣叶。
真是冤孽!
宣叶的眉间也是淡淡的,嘴角也挂着笑,但是却给人很亲切的温柔美人的感觉。
至于皇后,倒是很有皇后的威严架势。
这汤此虞棠是会喝的,反正她本也不想给拾劳子皇帝生什么孩子,但按照人设彼虞棠不会。
说实话这些天她的反常被传颂的到处都是,说什么虞妃自从发了疯病之后短暂地失了忆鬼上身一样,性格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虽然太医院给出了结论是误食了药性相冲的药材引发的中毒,为此太医院把锅丢给负责膳食的下人,虞棠为了保住下人还有配合着演了出主仆情深。
结果被下人们误解成主子要把他们留着亲自处理,如果是别家的主子这事算是求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这位骄横六宫的主,那些本来该受处罚的下人们日日心惊胆战等着虞棠突然找他们麻烦。
不过后来虞棠是找他们了,借他们方便不在饭点的时候蹭吃蹭喝蹭糕点。
虽然贵妃的食物品级规格都在那,谁也不会太糊弄,但厨房就是能克扣就克扣能节省就节省的地方,在那次事件之后她都觉得御膳房送来的鲍鱼个头都变大了。
也就这么一些破事让虞棠彻底明白了,只要主子没倒台,出了什么事都是下人们背锅。
至于真相是什么,那永远不是最重要的。
她本来想营造一种置于生死之地之后想法转变,性格也转变的人设。
但是周围人看来她应该在装作贤惠和善的样子憋什么大招。
虞棠端起小碗,十分豪迈地仰头一饮而尽,还特意把碗倒过来展示给身后几个蠢蠢欲动的太监看。
“这宫里的规矩,臣妾还是懂得,不劳烦皇后的人动手。”
周围的太监宫女似乎是被嘲讽到了,都恶狠狠地瞪着她,好像她才是什么大恶人似的。
皇后挥一挥手让他们退下,温言道:“最近都传宸妃你醒来后性情大变,就像坊间志怪里的鬼上身一样,本宫还不信,如今一见果真是变了。”
虞棠则对着眼前的空虚眨巴眼珠子。
虞棠:这是暴露了么?我原来不会喝这玩意?
宣叶:这汤你一次都没喝过,你要是喝过了,皇上也不至于在你的香料里混毒。
虞棠:为啥啊?除了喜欢四处挑衅脾气不好之外,也没啥了吧?
宣叶一副看蠢蛋的样子看她:“皇上是不会允许将军家有孩子出生的,虞将军手握兵权,要想改天换地挟幼子以令诸侯,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时皇后殿内的空气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皇后您可真会说笑,鬼神附身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虞棠尴尬地笑着打着圆场。
皇后则拨动了手上的念珠,道了句:“我佛慈悲。”
说着便由翠枝扶着进了内室,虞棠在外面等了又等,皇后也没说让她退下她也不敢就这么走了。
把虞棠晾在外室许久翠枝才出来说:“皇后娘娘突然身体不适,听闻前几日宸妃娘娘您手抄《金刚经》为娘娘祈福,皇后娘娘被此诚心打动,还请娘娘能在殿内再次为皇后娘娘祈福。”
这是要怎么祈福?
现场抄写么?
说实话刚起来困死了还想赶紧问安完回去睡个回笼觉的。
翠枝却把宣纸挂了起来,长长的宣纸横穿了殿内的东西两头,笔墨用一个小案几放在了虞棠的脚边,笑脸盈盈地对虞棠说:“您请。”
虞棠看着这几道悬浮在半空中的宣纸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这……”
“皇后娘娘说了,这么抄写心意更诚,想必宸妃娘娘一定会选择更心诚的方式。”
要是在这里抄佛经肯定不是原主虞棠的性格。
但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没做过什么符合娇蛮宠妃性格的事情,天天担心自己不知道哪天会被皇帝一纸诏书赐死。
其实其他人包括喜儿、林妃似乎都不觉得性格转变大,说明那些娇蛮的性格其实本身也不是虞棠本来性格。
那索幸就用这件事作为契机表示自己转了性了。
直到第一个笔画落在纸面上为止,她都是这么想的。
之前抄写金刚经,包括练习写字,虞棠都认认真真地找了彼虞棠的字画出来练习,也害怕差别过大出现什么端倪。
后来发现根本就没什么人在意一个后妃字写得怎样,虽然也练习过,但是虞棠本身就没怎么写过毛笔字。
她好不容易能大致写出点彼虞棠的样子,结果这么抄立马回到解放前。
这字又开始小学生了起来,这哪里是祈福,分明是咒语。
就这么举着笔抄着,虞棠都觉得自己的颈椎病隐隐作痛。
环鳌叩首的鎏金香炉中烟雾缓缓升腾,那些候在大殿角落处的宫女穿着相同的烟青色宫装,微微垂首,眯着眼睛,露出浅淡的笑容。
虞堂甚至不能分清她们谁是谁,就像挂画中的小人一样。
这些交错缠绕在殿内弄得整个好像地方好像盘丝洞一样的宣纸上,似乎也发散出淡淡的金光。
虞堂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好似一阵穿堂风吹过,徐徐缓缓,声音和光线变得模模糊糊,却有个看不清的影子在喊她,只记得那个影子上有股檀木的香味。
高楼、大厦、川流的车流。
虞堂记得自己小时候,宿舍离马路很近,每天晚上都能看见车的远光灯的影子从窗户里透出来,投在天花板上一亮一暗。
楼下咿咿呀呀地,传来细细的小男生变声期吊嗓子的声音。
也只有大师兄会这么勤奋地练功,虞堂披着衣服翻身下床,悄悄地摸到一楼的后院。
这个地方也是奇怪,就是临着大马路的一栋小平房,距离不过几米远后院却总觉得静悄悄的,有一口老式的水井在,从前里头还有水,月亮的影子倒映在里面可漂亮了。
只不过后来说有小孩不小心掉进去过,那口井便封了起来。
却不像在这儿,这口井大开着,里面的水很满,好像伸手就能摸到水面上的月亮。
师兄的声音也变得清朗起来,那个穿着鸦青色大褂的背影似乎被月光拉得很长。
一转头,不是记忆里师兄那张涂得有点歪歪扭扭的花脸,而是一张清秀俊朗的脸,眉目却笼罩着一层蒙蒙的灰,怎么也看不真切。
师兄一见是她,便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因为她那是整个班子最小的,而且脸圆乎乎地嘴又甜,很讨人喜欢。
“糖糖(棠棠),想不想吃面?”
虞棠抬头,眼睛亮晶晶的。
锅里面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方便面加俩蛋,再加俩双汇的火腿,热气翻涌着红烧牛肉的香气,不知道为什么,深夜煮的泡面总是格外的好吃。
吃得身上热乎乎地发了很多汗,想要纸巾擦却到处也找不到,恍恍惚惚感觉额头被什么东西点了一下。
“宸妃、虞棠、棠儿、棠棠?”
那抹半透明而清秀的影子重新映入眼帘,正焦急地对着她叫喊着。
虞棠的眼睛一点一点地聚焦起来,看见雕花木椅、整个大殿内如同盘丝洞一样铺挂满了写着经文的宣纸,角落地摆放着烟青色彩纸扎地小宫女,全是一模一样地表情。
自己的脑门上粘着一张黄符,揭下来一看,纸上写的东西龙飞凤舞根本看不明白。
一个灰袍道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杀出来,挥舞着拂尘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叫喊着:“这根本就不是贵妃,不是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