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女出嫁(喜儿视角番外)
我叫喜儿,是虞妃娘娘的陪嫁丫头。
今日本身虞老将军班师回朝的好日子,咱们娘娘总算是守得云开中见月了,可我却还是太阳穴突突地跳。
最近娘娘越发不像娘娘了,还总是对着空气说话。
皇上打了胜仗,全城欢庆,百姓张灯结彩,夜市敞开烟花连放了三天,据说当时的盛景万人空巷。
沿着城外燃放的烟花在宫墙内也能看见,盛大、美丽、皇帝带着众妃在城墙上看烟花,左手牵着新来的玉嫔娘娘,右手牵着皇后娘娘。
在落叶满地的栖霞宫里,娘娘还倒在床上昏迷不醒。
太医也来过了,说是娘娘睡眠不足、思虑过重,多休息休息就好了,留了几个安神助眠的方子就走了。
我摸了把银子塞到太医手里,嘱咐他娘娘身体的事要向皇上多说说。
太医收了银子,摸着银子消失在红墙的尽头,我回到房里坐下,娘娘依旧没醒。
娘娘睡着的时候才让人觉得她美的不可方物,早些时候娘娘还是小姐的时候,常常翻墙撬锁,和自家几个兄弟打滚打架,根本瞧不出来像是个姑娘家。
后来到了宫里,浓妆艳抹,威严慑人,宫里人都怕她,惧她,说她恃宠而骄、生性冷漠。
可我觉得娘娘这么些年从没变过。
只是这宫里的夜,太冷了。
冷的那样明艳的女子,都满身霜华。
来宫里这么些年,也就林妃娘娘还愿意和咱们娘娘联系,可自从林妃娘娘怀了小公主后关系也淡了。
只是很多夜深人静的时候,宫门关闭,大殿里传来呜呜咽咽的啜泣声。
我一开始还以为这宫里头进了点不干净的东西。
当我带着几个太监和捉鬼师傅在午夜时分哭声响起,我轻轻推开大殿的门,看见的是蓬头散发红着眼圈的娘娘。
那一瞬间我很难过,娘娘很生气,把我们大骂一顿让我们滚出去。
皇上其实不常来栖霞宫。
领班的大太监有时候会来我们这碎嘴,说皇上又去谁谁谁的宫里,让我们这别灯火通明的亮着了。
后来娘娘罚我守夜,这样的哭声时不时会出现,那时我隔一阵子轻轻叩一叩门,让娘娘知道,我在。
我知道其实娘娘也没有多真心的想罚我,只是想说难过的时候,有个人陪着。
娘娘她总是要等,等着皇上从东六宫蹿到西六宫也等不来。
我也劝不动,只好陪着。
只是现在娘娘好像变了,晚上不再有那样的哭声了,还有说有笑的,经常和雀儿兰儿一起做点心赏踢毽子赏荷花。
娘娘看上去像是真的走出来了,只是未曾想到忧思过重。
娘娘醒的时候我正在剪烛光,夜深且暗,我让其他几个小的都先回去睡了,自己留了一个小烛台守着娘娘。
娘娘猛地坐起来,抬头看了眼屋顶,低头摸了摸被褥,叹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在了床上。
下人们说话的前总在猜,猜主子在想什么,猜主子要做什么,不光要猜,有些时候猜中了要装作猜不中,猜不中装作猜中了,这是在皇上跟前办事的大太监常说的话。
原先我自以为自己还是了解娘娘的,现在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深宫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娘娘真的太狡猾,我原本是想恨娘娘的,为什么要把夕儿放在皇后身边,为什么要对她见死不救。
夕儿原本也是娘娘的陪嫁丫头,被娘娘送去了皇后宫里打探情报。
皇后知道她是娘娘的人,明面上用着,暗地里搓磨着。临了临了,还要找个理由在娘娘面前打发了。
可是对着这样一个精气神全都失去的人,什么也做不到。
要恨的话,还不如去恨从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大小姐。
皇上领着众嫔妃在城楼上赏烟花。
左边皇后,右边娘娘。
后来林妃娘娘来我们娘娘这打秋风的时候,说那天皇后脸都绿了,但还是要装成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牵着手站在他身边。
虞妃娘娘没说说话,笑笑,一身素衣坐在树下看烟花,摇着大蒲扇。
我在旁边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几天夫人又进宫里来了,夫人还是夫人,按照四品诰命夫人的着装衣着华丽,妆容精致,只是年纪大了些,少了些以前的威严感,倒多了几分慈祥。
仔细看能发现夫人的眼底竟是红的,头上多了几缕白发,但在华服贵饰的遮掩之下这些几乎让人看不出来。
她一进门便行了个大礼,说:“见过虞妃娘娘。”
娘娘手忙脚乱地要扶她起来,她不肯起,跪在地上握着虞妃的手交代她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过度劳心。
这里是宫里不是家里,不能妒心太重,。
最后夫人朝娘娘三叩首,行了个大礼,嘴里反复念叨着:“切记、切记。”一边说一边退了出去。
要是以前娘娘总是说自家娘亲太见外了,母女之间讲究这些做什么。
但是现在娘娘只是苦笑着摇着头,身子一歪枯坐在软榻上,没有言语。
皇上感念大将军痛失爱子,追封虞二公子为小神威将军,赏黄金万两良田百亩,但边关战事吃紧,即日起就让大将军启程去边关。
宫里不让守孝烧纸,娘娘就天天穿着素衣不施粉黛不带珠钗,就那么一天天神情恍惚地坐着,也没有前几天那么精神了,连之前天天扒八卦消息最多的大太监也没什么兴趣了。
最后我也没法子,在宫里头一天天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事,马上天气要入秋了,秋围将近,也该把一些马具和换季的衣服从箱底拿出来晾晒的时候,心说娘娘看到这些说不定能想起来些从前的事,能走出来些。
这时候恰好翻到了件老戏服。
以前娘娘可爱听戏了,那时候娘娘还不是宫里头的虞妃娘娘,是虞家小姐,鼎鼎有名的虞小五,说这个名号可是和京城里最出名的几个纨绔齐名的。
时常穿着一身飒爽的男装四处晃荡,甚至传的最厉害的时候说那虞家小五雌雄莫辩,白天变成女子调戏男人,晚上化身成帅气的男子虏获花魁的芳心。
小姐从小就爱穿男装,爬墙,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舞枪弄棒,打马骑射倒是在行。
为此虞夫人那是操碎了一颗心,生怕女儿嫁不出去,就是要把小姐关在屋子里琴棋书画刺绣样样学,学不会不许出门。
虞将军倒是十分乐观,就觉得女孩子学几招照顾自己,以后出门在外也不会让人占了便宜。
这边虞夫人把人关了起来,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小姐就找了自己几个哥哥帮自己翻那三层高的阁楼。
阁楼底下一个小房间里放着一套家丁的衣服,到时候出来直接换上就可以跑出去溜达了。
你问我一个丫鬟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当时站在门口心惊胆战顶着寒风帮忙防风的可是我。
小姐出去以后还就爱去些勾栏瓦肆,装成有钱的公子哥的模样捧花魁,也爱看戏,捧戏子,小姐说戏里的痴情女子,青楼卖身女子都是可怜人,一个爱而不得,一个身不由己。
她说她不一样,要活的比她们都洒脱,都肆意。
要爱便要爱一个自己最爱的人,骑最烈的马儿,看飞的最高的雄鹰。
其实虽说王府和将军府离的近,但是之前来往不多,只是逢年过节互相送礼问候,两家的主子都是见的少的,都是派几个下人意思意思心意。
就是那天正巧小姐偷跑出门看戏,走的慌忙套着小丫鬟的衣服,叉腰跨坐在第一排最显眼的地方,小姐看的认真,那折子戏我却没那么些心思仔细看。
外面下起了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戏楼子里也没什么卖伞的地方,这要怎么回去,回去湿了一身肯定会被夫人发现,小姐这个没头没脑的性子直冲进去要是淋病了可怎么交代。
小姐那天看的动情,泪水在眼里打转,台上把脸抹的粉白的书生抱着怀里的美人执剑自刎,两人双双倒在台上,小姐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曲终戏散,台下的看客都走光了,小姐没走,有个书生也没走,模样清秀,倒有几分像台上的男戏子。
那书生礼貌地问候一句,把伞递给了小姐,然后转头跑入瓢泼的大雨了,快的一闪而过,只看见人飘动的青色袍角。
小姐却好像定住似的,站在那不动了,缓了好久才对我说:“喜儿,咱们回吧。”
从那天回来之后小姐就变了,以前小姐爱吃爱玩,爱穿红衣策马。后来把衣服全换成浅青、浅蓝,以前虞夫人怎么说也不肯碰的女红也说要去学一学,为了绣好一朵兰花不知道扎破了多少回手指。
小姐听话了,懂事了,虞夫人却并不开心,反倒比之前还愁,之前还能逮着骑马荡秋千的小姐说道几句。
现下里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趴在门缝里看一眼,然后无奈地叹口气。将军还在旁边宽慰夫人,说这孩子大了懂事了是好事啊!
好事好事,好事来临,张灯结彩,锣鼓唢呐,送女出嫁。
唢呐一出,大喜大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