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砖窑
继李晓东失联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了，许多地方监控没有覆盖，警察也只能不断跟他失踪前有过交往的人打听消息，然后查看李晓东曾经出现过的地方的监控。如果是女人或小孩失踪大概率是被人贩子拐走了，而男人失踪人们第一反应就是认为他是不是去什么地方打工去了，或者是去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去了。李晓东的父母和姐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拜托出远门打工的亲戚帮忙四处打听打听。老两口也想抛下这里的一切去四处寻找他们的宝贝儿子，但是他们没有足够的积蓄，肯定是无法负担得起路上的食宿费，还有印传单也需要钱。他们两个都是农民，人一走田就荒了，就更没有了经济来源，哪怕心里再难过再着急也只能继续在家里等着警察的消息。
李招娣刚开始知道李晓东失踪的时候觉得这个二流子弟弟肯定是去哪家网吧又一待就是好几天，反正不会出什么大事，只是几天没给家里打电话而已，有必要这么一惊一乍吗。不过后来李招娣意识到李晓东可能真的出什么事了。即使弟弟嫌麻烦不给家里打电话也不接爸妈的电话，那也不可能三个月都不给家里打电话要钱，李晓东即使能在外面赚到钱也肯定很快就花光了，绝对要打电话给家里要钱。李招娣太清楚自己的弟弟是什么德行了，以李晓东这种不服管教不肯吃苦的德行，说不定就是在外面没轻没重招惹了什么人，人家报复他把他弄死了。李招娣虽然是这么猜想却也不敢告诉父母，虽然父母做了挺多对不起自己的事，但要是说了，老两口一下子接受不了心梗死了邻居要把她的脊梁骨给戳断。这三个月以来老两口是天天以泪洗面，日渐消瘦，一见着人就跟人家哭说家里的香火要断了，好不容易生的儿子不知道是死是活。一下子，李家成了镇上人的谈资，虽然不少人都提着东西上门对他们表示慰问，但是也没有人能真正感同身受，大部分都是人情世故。
三个月前，李晓东因为在酒店里干不下去了，便来到了路口边上和那些散工一起坐着等有人来找他们去做工。
有个刷墙师傅问初来乍到的李晓东：“小兄弟，你是哪的人啊，会做些什么？”李晓东说：“我是a镇的，从我家坐火车到这里要一两个小时。”“那你会做些什么，可别告诉我你只会吃饭睡觉。”此话一出，周围人都大笑起来，李晓东确实是什么都不会，不过他肯定不会直说就是了。李晓东一直都是个好面子的人，那个师傅的话在他看来就是羞辱，可是他总不可能傻到跟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动手吧，他要是动手不仅会被打个半死，以后肯定是不能在这里等着接活儿。
李晓东只能尴尬地笑笑，这些散工其实不想刁难他，只是跟他开个玩笑。不过听说李晓东什么都不会，他们还是有点震惊——这小伙子不是脑子有问题吧，什么都不会还敢出来接活，谁脑子进水了才会请他去做事，这里的人谁不是从学徒做起一点点学过来的。
一个穿着迷彩服手上掐着烟的男人说：“小兄弟，你这什么都不会可不好整啊，我们干的像什么刷墙、换纱窗、砌墙那都是要有技术的，你别看着简单，其实要做得又好又快是相当有难度的。像我最开始是在工地上扎钢筋，后来又去干装修，去给人家装水管。老话说得好——技多不压身，你倒好，那是一点都不想压着自己。”周围人又是一阵大笑。之前的刷墙师傅替李晓东打圆场说：“话是那么说，不过你还年轻，学什么都来得及，我们这儿这么多人，你可以找个愿意的教教你，大不了工资先少拿点儿，当务之急是有一技傍身。”
李晓东没有回答。说实话，他其实不想当农民工，一天到晚累得要死，他也不想去做服务员那种伺候人的活儿，钱可以赚的少点，关键是不能委屈自己。可是自己现在没什么钱了，那是自身难保，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先向生活妥协。如果家里能有点钱的话，就出去做生意，不需要累死累活也不需要低声下气，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说不定自己能赚大钱。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整个镇子上的人都得高看他一眼。
其他人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志不在此”，也不好得再说什么，就这么继续等着。一天下来，本来来招工的人就没几个，那一无所长的李晓东自然是什么收获也没有。中午饭吃了个馒头，晚饭也是吃馒头，剩下的钱住不起宾馆租不起房，晚上只能路边找个长椅将就一下了。正在李晓东郁闷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手机，虽然早就欠费且没电了，但是拿去当了还是能解一下燃眉之急的。随即李晓东就找了家当铺把手机给当了，拿到了三百块钱。有了这些钱今天晚上不用睡大街上了，可以找家宾馆住了。先把今天的问题解决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李晓东找了家还不错的宾馆，好好洗了个澡，又看了会儿电视，便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到了第二天，又继续在街上游荡。这时一个人拉住了他：“小兄弟，你是不是在找工作啊，我这里有个活，又轻松来钱又快，没有学历要求，你要不要试试。”
李晓东听到“轻松且来钱快”时就已经心动了，再加上还没有学历要求，搁谁能不心动。
“你说的是真的吗？”
“绝对是真的，不过是在外省，你看你能接受吗？”
“外省？那我可出不起车费，我看还是算了吧。”
“唉唉唉，你别担心，只要你愿意干，车费我们包了，而且包吃包住，一个月至少七八千，还有各种奖金。”
“这么好，你不会是骗子吧，不会先让我交押金我交了你就跑路吧？”
“你想什么呢，我可不会骗你的钱，我发誓——我要是骗子我就死全家。怎么样，相信我了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住啊。你可想清楚了，你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可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了，说不定要干一辈子的苦力。”
“那、那我什么时候去上班，地点在哪里？”
“明天咱们就走，我带着你去，一路上你的吃喝和住宿就都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早上八点我来你住的地方找你，你住在哪里？”
“我现在没有住处，我身上没什么钱了。”
“既然这样，你不嫌弃的话就去我那里对付一宿吧。”
李晓东有些疑惑，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又或者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工作，还双双找上了他。要是骗子怎么办，不过自己现在一贫如洗，骗子找上他倒霉的也是骗子。自己又不是女人不是小孩，应该也不会被拐卖。也许是自己时来运转了，说不定自己还是富贵命呢。
于是李晓东答应了，便跟着男人到了一个宾馆。
“我住的是单人间，你不介意可以跟我挤挤，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再给你开一间。”
“不用了不用了，就一晚上而已，我将就一下。那个，大哥我怎么称呼你？”
“我姓王，你叫我王哥就好。”
这一晚上，李晓东心里忐忑不安，他既害怕遇到骗子又害怕自己错过了一个致富的机会。可能是觉得身为一个男人没有任何被拐卖的价值，就放宽心睡了。
第二天一早，李晓东便跟着王哥坐上了火车。从这里到目的地横跨了大半个中国，火车要坐个五六天才能到。李晓东很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但是自己的手机已经被当了，只能到地方了找个电话亭打了。李晓东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父母，从来都是嫌弃父母啰嗦，眼看着火车一点点驶出站台，他的眼睛里沁满了泪水。李晓东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远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自从出来打工后，李晓东经常在遇到挫折时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学习，但是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在他不学无术的时候就和父母保证过——他自己选的路死也要走下去。“我李晓东发誓——我一定要挣大钱，让所有人都尊重我崇拜我，等我有了钱以后我一定要开豪车住别墅，还要包一堆漂亮妞。”李晓东心里这么想着。
在火车上的日子过得很快，窗边各式各样的景色不断闪过，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一个与家乡截然不同的地方。
一下火车，王哥就打电话跟人联系说到地方了，让他们开车过来接人。在火车站外面等了一会儿，王哥对着一辆面包车招手，李晓东知道是来接他们的，就跟着王哥上了车。
车上除了李晓东和王哥还有两个身形健壮的男人，他们都一言不发，李晓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沉默了一路。
车开了两三个小时，一直往城郊的方向开去。李晓东想：可能是在郊区上班，偏僻一点没关系，能赚到钱就行。
到了郊区，已经完全不见高楼大厦，可车子依然没有停，继续往远处开去，这时路的两边都不见了人家，只有高耸入云的树木。慢慢的，连柏油路也不见了，走的路变成了颠簸的土路。李晓东被他们带到了深山老林里，这里与世隔绝，任何通讯工具在这里就是废铁，而且没有人会闲到故意往这种地方走，即使在这里杀了人，也有各种适合抛尸的地方，尤其是山后有一个大湖，把人往里头一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捞出来。
李晓东一下车就被两个大汉控住了，他想反抗结果被对方照着肚子狠狠打了一拳，李晓东顿时疼得没了反抗的力气，只能被人拿走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除了裤子其他衣服都被扒光了，他们还在李晓东脚上拴了脚镣。只见带自己过来的王哥跟这里的负责人说了几句，负责人便从包里掏出一叠钱递给王哥。李晓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卖了。
随后架住自己的两个大汉在负责人的示意下把他带去一个地方，这里有很多骨瘦如柴的男人，他们都在不停地工作，一旦停下来就有一个男人拿着鞭子抽他们，抽得他们皮开肉绽，这些人就像牲口一样任人宰割，毫无反抗能力。李晓东自然是不愿意像他们一样，趁着两个大汉松手的瞬间拔腿就跑，可是脚上带着脚镣，根本跑不远，还没跑几步就被抓了回来。那个拿鞭子的男人是这里的监工，他绝不允许有人从这里逃跑。李晓东继续被那两个大汉架着，随后监工便开始了对李晓东的残忍鞭打。李晓东的惨叫声回荡在幽深的山林里，每打一鞭，李晓东便感觉自己的生命好像又流逝了一点，渐渐的，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耳边也听不到鞭子落在身上的声音，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就连脑子也无法思考。李晓东只是昏过去了，他的买家可不会允许他这么轻易就死了。
李晓东被抬到了宿舍里。虽然说是宿舍，其实更像难民集中营。房子是破旧的砖房，屋顶是一块铁皮，睡的床是砖砌的大通铺，被子又薄又破散发着恶心的臭味，里面的人一个个都遍体鳞伤，满身泥污。这里大概有将近一百个和李晓东一样被卖到这里的男人，他们必须做着繁重的工作，必须服从监工和老板的命令，每天的伙食只有馊馒头加咸菜，有的时候还没得吃，要上厕所必须先跟监工报告，睡觉时宿舍门会被锁上，宿舍里面有个没有厕所，就只能在便盆里解决，将近一百个人共用十个个便盆，每天都要伴着排泄物的臭味入睡。就算受不了了，谋划了逃跑路线，逃跑的大多都会被抓回来狠狠打一顿，有的甚至就被打死了，然后把尸体往山一丢，剩下的就交给饥肠辘辘的野兽。即使有少数人能逃出去，他也无法活着走出这片森林。而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被卖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