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狼孩
天微量,冬日的阳光照了进来,屋子装饰十分简陋,像是一户普通农家。
这是樊灵儿重生成为婴儿的第一天,可她依旧带着前世的记忆,刚出生的时候,她不哭不闹,十分安静,她这一世的父母亲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襁褓里的她,像是看一个怪物一般。
这一天,她安静地躺在母亲的怀里喝奶,这是她目前唯一的进食方式,尽管不爱喝,但这娇小的身体也吃不了别的东西。
刚吃饱不久,门外闯进一批人,带头的是一个算命先生,他那副打扮让樊灵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嘴里的奶吐了母亲一身。
母亲紧张地穿好衣服,抱着她与那算命先生面对面坐在木桌旁,算命先生掐指一算,然后说:“这孩子只怕是个鬼婴”
算命先生一番话说出口,樊灵儿这才明白,自己投胎到了前世死敌,南庆国境内。
放什么屁?
樊灵儿本就是直性子,听见算命先生的话后,脑海立马蹦出这四个字,她想咒骂这胡诌一通的算命先生,但她只是新生的婴儿,根本控制不了嘴巴说话。
母亲拍了拍怀里不安的婴儿,随后问:”这从何说起?”
算命先生看了眼樊灵儿,继续说:“上月初,北周太子妃的尸体被抛入沙江,之后许多沿江居住的人都得了怪病,疯疯癫癫的,这病源如今传到了下游的南庆国内我担心是灵妃的冤魂在作祟,这小孩只怕是那恶女人转世投胎来的。”
算命先生最后一句话蒙对了,樊灵儿停下抓绕的动作,愣愣地注视着算命先生,竟也是无言以对。
之后几天,母亲的眼神都是呆滞的,经常忘了给她喂奶,她好几次都是自己翻身爬到母亲怀里,自己去吸允母乳,而母亲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怪异。
樊灵儿担心母亲总有一天会放弃她,她很想告诉母亲自己会报答她的,但一来她还不具备语言能力,二来只怕一说出声,母亲立马吓得半死,更加验证她是个鬼婴。
她尽量让自己装的像个婴儿,可她上辈子几乎没有哭过,假装哭了几声,哭声十分难听也很做作,母亲看她的眼神更加怪异,每次看见她就好像看见瘟神一般,她只好闭上嘴巴,喝完奶就睡觉。
这一天,母亲从外面回来,将樊灵儿喂饱后,突然抱着她哭。
樊灵儿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这一天应该要来了吧?她努力抬起手想给母亲擦眼泪,试图讨好母亲,毕竟今生母亲对她还有生养之恩。
母亲看了眼她的动作,如遭电击一般将她抛开。尽管落在软绵绵的被子上,樊灵儿也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原来婴儿是这么的脆弱,不一会她昏了过去。
樊灵儿又做梦了,梦见了太子府中,自己身死的那一刻,躺在那冰凉的地板上
醒来后,樊灵儿一眼就看见阴云飘浮的天际,周围的风很大,几乎要将她吹起,她努力别过头,看见周围的青草绿叶、参天大树,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终究是把我抛弃了,她突然苦笑了出来。
这时一群野狼围了上来,它们睁着白白绿绿的大眼,口涎直流。
樊灵儿睁开眼睛,双目灵动,并没有畏惧,所有的恐惧都在前世临死的时候用光了。
她伸出一只娇嫩的手,全力打在狼王的前额,那力道也不过是挠痒痒一般,努力几番后全身酸痛。
樊灵儿无奈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吧。
她有些不甘心,前世还是站在云端的太子妃,今生却成了荒郊野外的弃婴,上天对她为何如此不公。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狼王愣了一下,虽睁着圆滚滚的白眼珠,反而收起了锋利的龇牙与利爪。
不一会,它伸出了比婴儿还脸大的舌头,在比狼舌头还小的婴儿脸上,反复舔了几下,周围的从狼见状也放下戒备,立坐原地,像是在等候狼王的指令。
狼王随后叼起婴儿般的樊灵儿,往山洞方向奔去,狼王将她交给了一只正在哺乳期的母狼,母狼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也听懂了狼王的嗷嗷叫声,前蹄护着婴儿想给她喂狼奶。
樊灵儿惊奇地看着眼前一切,只怕这种事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吧
既然狼群不想吃她,她就要努力活着,苟活到这副身体长大的那一天,找回前世的尊严。
她贪狼地吸允着狼奶,还跟旁边的幼狼抢食,不过母狼没有生气,她越是凶巴巴,它反而越是喜欢。
这就狼性
时间过得也快,她半岁断了狼奶,学狼的样子爬在草里抓虫子吃,一岁的时候,狼王便没有再管她,守在她边上,看她抓虫子,只有有猛兽靠近她,母狼与狼王会凶猛地扑上去与对方搏命。这一对狼就好像樊灵儿前世的父母,庇佑着她长大,樊灵儿学会说话后,便称呼狼王为老樊,母狼为老姐,她前世对自己父母也是这般随意的称呼。
樊灵儿三岁的时候,四肢总算听使唤了,她终于可以用藤条做绳子,去钩树上的野果,碰到太高的树,有些幼狼会帮她把钩子牵到枝头附近,让她自己拉断枝头采果子吃。自立根生,这是狼群法则。
樊灵儿六岁的时候开始自己做陷阱捕捉小动物,前世随父亲打仗的时候,营中经常粮草不济,她早早地便学会了用弹弓打鸟,自己偷偷烤着吃。却没想到,当时的一点小本事,如今都用上了。
长大后,樊灵儿越觉得山里的生活乏味而又无趣,她开始带着幼狼半夜去村里,偷一些家禽和佐料,带回山洞里。她从河边捡回一些石头堆成坑,掏空家禽的内脏,并剥皮,然后用削锋利的树枝穿成一串,用火石点火,将肉架在坑上烤。
狼群很喜欢吃她烤熟的肉,它们从来没吃过这样的美味,之后狼群捕到猎物后,也经常会放在她面前,吐着舌头耐心等待。
樊灵儿九岁的时候,狼王死了,她成了新狼王。
她学会了狼语,用狼语规定狼儿们不许伤害行走于山里的人,只要看见有人被狼咬死,她会生气,不给它们烤肉,不带它们狩猎,让它们吃腐肉,狼群再也没有咬过路人,竟是为了能吃上她烤的熟肉。
狼群的纪律性很强,她怎么说,狼儿们就跟着做,不像人那般会有怨言,更不会长歪心思。
过了繁殖季节,狼群越来越多,山里的动物、河里的鱼甚至村里偷来的家禽很难喂饱这么一大家子狼,狼儿们时常跟在樊灵儿身后,她循着地上的足迹寻找更大型的猎物,她蹲下狼群也蹲下,她一招手狼群就嗷嗷叫地往上扑。
这一天她带着狼群猎杀了一只母老虎,这只老虎体型硕大,足有五六只成年狼那么大,她废了大半天的功夫才把肉皮分离,用小刀将肉排、四肢截断,分别架在坑上烤。
狼群也很有耐心,就跟它们捕猎时候一样,她也没让狼儿们失望,烤肉美味又香。
她食量不大,每次只吃几块肉,再补一些野果便能饱腹。她唯一看重的是这张虎皮,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想在冬季来临前做一件棉袄和披风。
用动物皮做衣服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得体要保暖,还要保证自己长大后有新皮衣续的上,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做了两件衣服,最大的一件足够自己长到七尺高的时候穿。她希望自己能长那么高,起码与前世一般。
樊灵儿一直过着前一世的生日,今生的生日以及今生母亲的样子,这么多年她早忘了。
每到她生日的这一天,她都会独自一人来到山下的村子里,出来之前她提前会把生肉烤好,让狼儿们自己在山洞里玩,饿了就自己去吃,等于是狼群放了一天假。
她下山后总会挑一户幸运的人家,偷几件衣服换上,装成村子里的人四处走走看看,然后去附近的当铺,将她猎来的皮毛,低价卖出去,她几乎用不到钱,反正一年下山一次。
有几次下山她都碰到了今生抛弃她的母亲,父亲去世了,母亲为他守寡,一开始碰到的时候,樊灵儿恨不得让狼上去咬死她,但转念一想,既然自己投胎到了她的肚子里,那便是母女关系,不可乱了孝道,只不过樊灵儿是个记仇的人,虽没有要她的性命,但不会因此便宜她,樊灵儿每次下山,都会把一些野兽的脑袋,放在她的卧室窗边,每次母亲回来看到的时候都会吓得半死,冷静下来后,母亲会将野兽脑袋拿去换钱,也算是一种报答了。
村里还有另一个让樊灵儿讨厌的就是猎户,因为她是狼养大的,把她养大的母狼就是被这猎户给杀的,这有一次她指挥狼群,绕过陷阱,逮住了那个猎户,狼儿们将他的一条腿给咬断了,猎户再也打不了猎了,改种菜了,樊灵儿也经常光顾他的菜地,心情好的时候就偷一点点带回去给狼儿们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席卷一空,就算菜园子里养了狗也没用,因为她身上有狼味,狗怕狼。
今天樊灵儿下山,也如往常一般,先恶作剧抛弃过她的母亲,然后偷猎户的菜,活整完后,她便去其他地方逛。
不过今天村里热闹异常,前面许多人围在一起,樊灵儿也好奇地挤了过去瞧瞧,只见一位花白大胡子的人正在说戏文。
只听他唱到:“十月雪冷如刀,一支响箭破晓,天兵山呼海啸,寒江地动山摇,贼首那是望风而逃敌寇秦墨择良木,手起刀落斩妖妇,北周昏君在窜逃,急着卖儿喊求饶”
“哈哈哈”
这大胡子一边拍案,一边诉说着十三年前,寒江关的往事,周围都是南庆人,不断地在叫好。
望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唾沫如飞的样子,樊灵儿紧紧攥着拳头。
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本快要淡忘的人和事。她前世的丈夫,她前世的父母家人,前世她那夭死腹中的孩子,还有她前世的仇人们。
樊灵儿眼神呆滞的离开了人群,人们都在专心听大胡子说戏,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个人离开。
她回到山脚下,她望了眼湍流的沙江,依稀还能看见自己前世的残躯,又望了眼朦胧的山头,这个给她第二次生命的地方。她缓缓跪在山脚下,朝着狼群呼叫的方向,拜了三拜,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