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夜无眠（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住，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
我缓缓地合上双目，明明觉得自己已经疲累至极，此刻却怎么也无法进入梦乡。主院外，时隐时现的男女笑闹声隐隐约约传入我的耳中，吵的我心烦气躁，更加难以入眠。
“碧桃，去把我的箫拿过来。”我对外头值夜的碧桃喊道。
“主子，您这会要吹箫吗？你身子还没彻底好，今夜不如好好歇着吧！”碧桃关切地说道。
“不妨事，许是刚刚睡得太久了，这会反而睡不着了。你把萧拿给我就去睡吧，不用管我了。”
许是我的竹萧被压在了箱笼的最底下，碧桃一时半会竟没有找到，我无所事事地打量着正在各个箱笼里翻找的碧桃。
这时候，别处男女笑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正在寻找竹萧的碧桃似乎也听见了，霎时白了脸，将刚刚找到了竹萧递到我的手里，便转身去关上了所有的门窗。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的这间寝室，红烛熠熠，满是生辉。大红的喜字贴在透亮的玻璃窗上，彰显着新婚的喜庆。床铺上，绣着百子图的锦被在喜气中熠熠生辉，散发着阵阵馨香。古朴的梳妆台上，水晶镜子晶莹剔透，诸多名贵的首饰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而我的心，却与这一切，都无法相融。
我从碧桃的手里接过竹箫，催促她赶紧去歇下了，才将竹箫放在嘴边，缓缓地吹奏了起来。
萧声悠扬而哀怨，温柔而缠绵，娓娓道来着我此时心里的寂寥。陆成则果然没有来，看来，今夜，他并不愿意给我一个体面。不管这是陆成则自己的决定，还是苏婉茹有意无意的阻拦，其实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只是隐隐地担心我在司令府以后的日子，每夜都要独守空房吗？做一个不被丈夫待见甚至厌弃的正室，平平淡淡地在这主院里吃穿不愁地度过一生，我并不是不能接受，可就从今天的事情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想平平淡淡、不争不抢地在这后院里生活，恐怕她们也是不让的。
有些冷，我将身上的百子千孙被往身上拢了拢，在目光触及到上面百子千孙的图案时，刚刚浴室里那种溺水的窒息感又重新袭上了我的心头，我一边大口呼吸着，一边看着屋内的大红色流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
待红烛燃尽，下人们窸窸窣窣的洒扫声传进我的耳里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昨夜的我一夜都未合眼。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懒洋洋的透过窗户，屋内被映照得一片金黄，温暖而充满朝气。窗外鸟儿在树间啾啾的鸣叫着，树叶上的露水还未落下，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瞧着这欣欣向荣的一幕，我的心里也跟着轻快了些许。
昨日，我甫一进府，便要去向老夫人请安，被老夫人院子里的人给拦了下来。昨夜司令虽然没有过来，但依礼我还是应该过去向老夫人行礼敬一杯儿媳茶的，可是五妈妈刚进来说，老夫人那天一大早就遣了人过来，说她身体不适，让我不用过去了。我心里疑惑道：老夫人若身体抱恙，不见旁人我能理解，可是既日日见了苏婉茹这个外甥女，为何却一直不愿意见我这个正牌儿媳妇？
又问了司令那边可有传什么话来，答曰：尚无。是啊，昨夜的声音一直持续到了很晚，有那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陪着，司令又怎会想起貌似钟无艳的我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陆成则的身边从来不缺美人，环肥燕瘦，全都任君采之。所以我一直纳闷他到底为什么要纳我做续弦。
若说以前不知道我的相貌，倒也可以理解，可是陈德宽是他的心腹，那日他回府后不可能不将我的真实长相告诉给陆成则。陆成则若是舍不得和墨家的姻亲，完全可以取消了和我的婚约，然后在我的妹妹中另外选一个貌美如花的，为什么明知道我的长相，却还要继续娶我呢？
昨夜，恐怕就是没有苏婉茹特意安排的那个丫头，陆成则也不会到我这里来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全了礼数罢了，在他跨进主院之前，他可以找到无数个正当且无法让人辩驳的理由来延迟与我的见面。可他却和苏婉茹联手，选择和一种最羞辱我的方式。恐怕从昨夜开始，我这个连一场婚礼都没有的正室太太已经成了整座司令府的笑话，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时光里我都会是她们茶余饭后，用来嗤笑的谈资。
“太太，该起身了。司令的其他几位太太都已经到楼下等着了。”吴妈妈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
闻言，我不由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想起今日不光我要去给老夫人请安，而作为陆成则的正室，我以后每日清晨还要接受他的姨太太们的请安。虽说这前朝已亡，但是很多以前流传下来的礼数可还没有被废，我的心里不禁坏笑道：无论如何，我也是这司令府的大太太，名义上的女主人，这些女人，包括苏婉茹，司令再喜欢她们又怎么样，见了我，还不是要弯腰毕恭毕敬行礼。
想到这，心里的阴霾顿时被一扫而空，愉悦地喊来碧桃和碧蓁来为我梳妆。
刚刚从楼上下来，便听到一群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我，实在是太吵闹，我一句也听不见，我摸了摸额前的碎发，又拍了拍身上的正红色旗袍，脸上模仿着母亲见父亲的那些侧室们时的笑容，才抬脚向前厅内走去。
“这墨家二小姐的架子也真够大的，咱们都等了这么半天了，也不见她过来。要是不想见咱们，就遣人过来让咱们回去，让咱们巴巴地等在这算怎么回事？”
刚要抬起一只脚跨进前厅，便听到有人正在抱怨，声音清脆悦耳，叫我清清楚楚地听了去。身后的众人齐齐变了脸色，连呼吸的声音都降低了几分。
吴妈妈站在我身旁，惶恐地说道：“太太，要不老奴”说完，便低下头等着我的示意。
我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吴妈妈，嘴长在别人脸上，就是让她说话的，随她怎么说吧，我自己不在乎便好。我刚刚进府，暂时还不想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