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谀
阳城的司令要娶正妻，里应当要比普通人家娶妻流程繁杂的多。
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婚姻都是凭媒妁之言，一般男方会请媒人前往女方家提亲，称之为“报吉”，女方家点头同意后，交出写有女儿生辰八字的红帖，即“庚贴”。男方得到庚贴后，放在祖宗的牌位下三天，然后找高人测算男女两人的八字是否合适，这称之为“合婚”。合婚之后若男女八字不相克，男方会正式下“聘书”，送“聘礼”，女方送“嫁妆”，然后就到了婚礼当天，这一切才算结束。
这些规矩当年长姐要嫁入司令府之前都一一经历过，如今要迎我进司令府，却只是派几个大老粗将我接过去。
我不知道司令为什么要娶我为正妻，虽然他曾经是我名义上的姐夫，我和他却从未见过面。若说他喜欢漂亮的姑娘墨家的其他姑娘一个个比我漂亮，一个个比我在外头名声更好，也更得父亲的宠爱，为何却选了最丑最不得父亲宠爱的我；若说他需要一个如墨家一般有钱的岳家，他现在的侧室就有好几个家世并不输于墨家。所以，他究竟为何会选我？
“二小姐，这是奴婢的一点心意，这是我娘传给我的玉镯，您瞧，这水头多足啊，之前我是打算等五儿长大了当陪嫁的。现在拿出来送给二小姐，算是给二小姐添妆了！”三夫人的脸上对着厚厚的脂粉，一边谄媚地笑着，一边将不舍地将手里的玉镯送到我的面前，我看了一眼，还未做声，就又听到一道甜腻腻的声音喊道：
“霁儿，霁儿！呦，瞧奴婢这张嘴，现在可不能再叫霁儿了，应该改口叫司令太太了。奴婢刚刚被老爷纳进府那日，远远看着二小姐，就知道二小姐是个有福的，现在果不其然，二小姐要嫁进司令府当大太太了。二小姐您也知道奴婢出生小门小户，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我今日去阳城香火最旺的道观里给您求的护身符，保佑您进了司令府身子健健康康，和司令俩恩恩爱爱，三年抱俩！”二夫人扭着她圆润的屁股走到我面前来，屁股一撅，便将一旁瘦削的三姨娘挤到了一旁，从手心里展出一个金黄色镶红线的小布袋，继续甜腻腻地说道：“二小姐，奴婢给您戴上吧。”
“二小姐，二小姐，快看看，这是我专门”
“二小姐，这个是前朝的贵妃入宫时戴过的，是我娘家费了大力才寻着的，您瞧”
“二小姐啊，您这过节日就要出嫁了，我这还真有些舍不得。您去了司令府，一定要好好的，有时间就传话让我们去看您”
我看着这屋子里的一群莺莺燕燕，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我很少与人来往，以前长姐还未出嫁时，也就和长姐来往的密切些，后来长姐嫁去了司令府，除了去父亲母亲那晨昏定省，我便很少和这后院的人往来。
今天大清早，我的院门刚开，早饭还都未来得及用，父亲的侧室们便一个接着一个的走了进来，脸上皆是对着谄媚阿谀的笑，曾经对我不屑一顾的她们此时对我言语间也满是奉承，手里更是捧着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难得一见的宝贝。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安静，屋子里突然多出了这么多人，还一个比一个聒噪，我有点不耐烦起来，于是打算下逐客令了，再不敢她们走，她们身上浓重的脂粉味就要把我送走了。
“诸位姨娘，今天你们来看霁儿你们对霁儿的好，霁儿心领了。只是姨娘们送来的这些东西，着实有些太过贵重，霁儿万万不敢收。不如这样，东西你们全部都带回来，原本打算怎么用，什么时候用，就怎么用，什么时候用，送给霁儿，也是白瞎了。”
我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内的主位上，客气又疏离地看着面前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姨娘们，心里不由得冷笑连连。因为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姐，这些姨娘们往日看到我，连个招呼都懒得打，仿佛我还比不上父亲母亲身边那些得宠的奴才，现如今我要嫁入司令府了，又一个个跑来讨好我，期望着以后我能给她们，她们的子女，她们的娘家一点点好处，真是可笑。
瞧，人就是这样，惯会捧高踩低，人们敬畏的永远都不是哪一个人，而是她的身份。
然而，这个身份于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永远都是墨霁。
姨娘们闻言，纷纷安静了下来，谄媚的笑容也从她们的脸上褪去，一个个手足无措地看着我，有几个甚至拘谨到连手该放在哪都忘记了，竟一时都不知道该跟我说些什么。
“我就说不来吧，送什么送，热脸贴冷屁股了吧？她进了司令府，当了大太太又有什么用？司令娶她，不过就是因着她是墨家 的嫡女罢了。瞧瞧她那张脸，拿头发挡住又有什么用，挡住了，也抹不去她是个丑八怪的事实。就她这张脸，司令会喜欢她吗？司令见了她，保准把她休了，司令要和墨家联姻，司令可以算我啊，我难道不比她长得好看吗？还是那司令有怪癖，放着漂亮的不要，就喜欢长得丑的！”
一道清脆的女声像一颗炸弹一样扔进了屋里，能听到她话里的愤怒和嫉妒。众人闻言，纷纷低下了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霎时，原本安静的屋内变得更加安静了。
“你要死啊，你个小妮子，在这胡咧咧什么，你二姐是能让你这么说的吗？你二姐马上就要进司令府当大太太了，你要是再敢乱说一个字，小心我扇你的嘴。”又一声尖细且语带威胁的女声说道。
我抬头向两位始作俑者望去，四夫人抬起白葱般的手指狠狠地戳了几下女儿的脑袋，然后一脸谄笑地看向我，她身旁的墨萱正一脸不服气地瞪着我。
墨萱袅袅婷婷地站在四姨太的身后，皮肤白皙如雪，眉目如画，如瀑布般的黑色秀发披散在肩上，眼睛深邃明亮，勾勒出一对美丽的眸子，她的身材窈窕玲珑，曲线优美，婀娜多姿。
确实是个美人，一众姐妹里，能有长姐的相貌媲美的也就只有墨萱了。
我清楚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司令要在墨家的女儿里选一个续弦，这做正妻的人，虽不一定要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也觉不应该是我这样的丑陋之人，我看着墨萱洁白无瑕的脸蛋，不由地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那块与生俱来的胎记。
我被司令定为续弦人选，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过，今天陈副官来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件事。但我也知道，他选择我，绝不是因为我是我，而是选择了墨家，因此在我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也没有多少惊讶与欢喜，只是想想我那离世的长姐时，心里不免悲伤起来。
大姐走的太突然，甚至我们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而如今，墨府里却要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地筹备喜事，我的姐妹竟然因为自己加不了曾经的姐夫而向我口出恶言。
没有人觉得不妥，女子自古向往高嫁，嫁给司令做正妻，意味着站在了阳城最高的位置，握着阳城最大的权力。可是于我，这一切却是此般的荒唐。
“还请二小姐恕罪，您也知道萱儿打小就嘴上不饶人，其实她没有坏心眼的，她打小除了大小姐就最敬重您这个二姐姐了。”四夫人诚惶诚恐地说道。
敬重？如果那些只要看见了我就喊我“丑八怪”的话也算敬重的话，那是挺敬重的。见我迟迟未开口，四夫人又在墨萱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严厉地说道：“快，跟你二姐道歉，说自己刚刚的话都是无心的。”
墨萱抬头瞪着我不愿意出声，我亦一脸无所谓地瞧着她，眼看着四夫人的巴掌又狠狠地在她的身上招呼了几下，墨萱才低头开口道：“二姐，是萱儿错了，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萱儿的胡说八道，萱儿是猪油蒙了心，以后再也不敢对二姐不敬了。”
“二小姐，您就原谅了萱儿这一回，她以后肯定不敢了。二小姐，奴婢今日还有事相求二小姐希望二小姐成全。”四夫人说着便不顾众人的目光拉着身旁的墨萱直直地跪在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