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当街被打
明义街在凤城西头,已经远离城中心繁华区域,这里有一片作坊,白天人多,天晚了便没几个人,此时离太阳落山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报官的是一家专门制作手工艺品的作坊,丢的是一件小巧的鎏银的熏炉。这个东西不算名贵,在洛阳等大些地方属于寻常物件,在凤城凡是有点家底的人家都能用得上。
但郑宁清认得,上面的缠叶纹是今年流行的新花样,寓意今年养蚕织丝取得丰厚成果。掌柜的接了新活,按这个熏炉制出不镀银的模样,定然在普通百姓中销量甚好,若是再制出几个镀银的,凤城几个富户也用得起。
只是还没做成,那个镀银的熏炉前天夜里却不见了。
这本是个小案子,若是外人偷的还得劳师动众查找一番,若是自己人干的,就更简单了。
衙役将报案人家的墙头、大门都细细查探一遍,没发现有人翻墙越户的痕迹。
宋常带人走访了附近的几户人家,也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以他的经验来看,八成是自己人干的。
郑宁清点点头,丝毫没有觉得诧异,监守自盗是惯常发生的事。她问掌柜的:“之前还丢过些什么东西?”
掌柜的回想一番,道:“还真有,但因为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再加上偶尔会拉乱放错,也都没太在意。”
郑宁清让掌柜的将往日可能丢失的东西列出一张清单,拿给宋常看:“劳烦宋班头着人去城中几家典当行去问问是否今日有人去典当熏炉,再问问可有见过清单上的其他东西。”
宋常将清单上的物品都扫了一遍:“倒都是些好卖的小东西,我让人去看看,应该很快就有信儿。”
刘长英问:“若是偷了熏炉的人不去典当呢?”
郑宁清:“这东西自用也浪费了些,有人偷了后自然得出手卖掉。就像宋班头说的,掌柜列的这其他几样东西当铺都好收,但未必肯收熏炉,即便收了,定会记得清楚。所以我猜,如果当铺没见过,偷拿的人一定自己还留着等机会。”
宋常好奇道:“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大约一千两百钱。”郑宁清见过这个熏炉,是年初都城里时兴的样子,只听掌柜的说完便清楚地知道是个什么物件,价值几何。
“一千两百钱?好家伙!那还确实不好卖。”刘长英毫不掩饰诧异。他刚才听掌柜的形容了半天也没搞清楚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只当是个寻常的司香物件。
待知道了价值,才想明白这其中的问题。若是铺子里的人拿着这东西去当,铺子里的伙计一看就知道这东西来路不正。收了赃物容易被牵连,做生意最怕惹麻烦。
所以八成这东西还没出手。
宋常拿着清单快步出了作坊,去城里的几家当铺。
郑宁清让掌柜将作坊中的几个小工都叫了来,刚才刘长英按照流程已经对每个人都问过一遍,不外乎是昨夜去了哪里,是否见过丢失的东西之类的话。
这些话她也无需再重复,只是问:“你们可知道丢失的熏炉值多少钱?”
五个人有面上好奇的,有不为所动的,有心中有数的,这些反应都被她看在眼中。
“一千两百钱。”
五个人都明显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一千两百钱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数字。掌柜的只说做出这么一个熏炉,能卖三百钱。
只听郑宁清冷着脸继续道:“盗窃一匹杖一百,五匹徒一年,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一千两百钱是什么结果。若是有人一时糊涂,拿去看看,也就罢了。东西若是今日夜里还回来,可以罚钱了事。若是东西不在,肯自首的,也可以五匹以下论处。可过了今夜便没了这机会。”
她看着几人神色和微小的动作,心中已锁定一人,只是她还想给个机会。
从作坊出来后,郑宁清与刘长英往县衙方向行去。刚到街口,便看见几人声势浩大地走来。
为首一妇人,满头明晃晃的,身上穿着时下最流行的银线刺绣丝帛襦裙,寸许宽的双环金臂钏分外显眼,整个人比身后快要落山的夕阳都要晃眼。
凤城里头谁家女眷这么大派头?郑宁清脑中只一瞬闪过这个疑问,便向一侧让开些路,让这位派头十足的人先通过,低声嘱咐刘衙役安排人手晚上在作坊蹲守。
突然,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只听“啪”地一声,待反应过来,脸上已火辣辣地疼。
正是刚才那位派头十足的妇人,出手给了郑宁清一巴掌。
刘长英吓得下意识一闪,喝出声:“这是干什么?我们是县衙的人!”说着提起刀横在身前。
对方的随从也抽出刀与他对峙。
郑宁清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用食指背轻轻触碰左脸颊颧骨处,手上留下一丝浅淡的红色,想必是妇人长指甲刮出的伤,当即便怒了,一双眼要喷出火来。“你是什么人,做什么当街打人?”
那妇人轻蔑地笑:“打的便是赵知县的人,敢跟我姚家作对,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
郑宁清这下才算明白了来人是谁,姚庆祖的妹妹,泗州刺史邢骏的小妾,这是来找她算账了。她不敢对知县明着怎样,却能来欺负在姚庆祖案子中出力的其他人。
郑宁清退了一步,与姚氏拉开些距离,抬起下巴,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你兄长大白日逼奸作恶,众人皆知,你还有脸来找他人算账。”
姚氏又逼上前一步,斜着眼打量她,仿若她就是这里的王法:“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我这么说话。得罪了我们姚家,你以为还能在凤城混下去。好好一个小娘子,啧,生的还有几分姿色。”说着便伸手要去捏郑宁清的下巴。
郑宁清像是看见了一身赖疮的蛤蟆,打开她的手,向前逼近一步,咬牙讽刺道:“你也不过是他人的一个小妾,妻为主,妾为仆,你这辈子都成不了主。想必邢刺史也不止你一个小妾,怎么,以为自己当真备受宠爱无可取代?”
她一贯温和,而此时刻薄起来,将隐藏的贵门千金的气势全释放了出来,让姚氏瞬间也有些心里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