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小人间
舞清影在麻醉前听到的最后一段话是接生的医生护士焦头烂额地在讨论剖腹产的相关事宜。
麻醉时，舞清影只觉得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留下来，万念俱灰，又是早产又不能顺便，自己的孩子好像不怎么情愿来到这个世界。
之后舞清影便沉沉地睡去，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看见的，便是坐在轮椅上的雨霖铃在对俯身侧耳的海格力斯嘱咐着什么。
“雨姐…………”舞清影迷迷糊糊、有气无力地轻唤了一声。
雨霖铃这才发现舞清影醒了，推开海格力斯，连忙操控轮椅来到舞清影床前。
“你醒了。”雨霖铃伸出手抚平舞清影凌乱的发丝，“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要喝点水吗？”
舞清影摇了摇头，但小腹处隐约的痛感，让她一下就清醒过来，自己现在是在病房，自己是来这生孩子的。
“孩子，雨姐，我的孩子…………”舞清影的声音一下大了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攥着雨霖铃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希冀。
雨霖铃没有转移自己的视线，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坐在轮椅上的她身体微微前倾，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舞清影的手。
“没事的，是个男孩。”雨霖铃微笑着说。
听到这样的回答，舞清影才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小人间，他就是小人间，孩子呢？雨姐，小人间呢？”
雨霖铃有些迟疑，像是在整理思绪，“你知道的，小人间提前跑出来了一个月，再加上你生产的情况比较特殊，医生们只能给你做剖腹产，现在小人间正在被特殊箱室里。”
舞清影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特殊箱室？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一边的海格力斯接过话，“小人间很安全，很好，只是他现在的身体机能还比较脆弱，需要给他重新模拟出还在母体或者说适合他生存的环境，他需要在安全地发育长大一阵子。”
听到海格力斯这么说，舞清影却再度看向了雨霖铃。
雨霖铃点点头，“海格力斯说的没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没法把孩子抱出来给你看，不过你放心，婴儿箱那边，我叫来了普利策，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医生说只要你配合，你一两天就能自己过去看小人间了。”
舞清影这才松开雨霖铃的手，也不知道是麻药劲没过的缘故，还是因为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舞清影再度沉沉地睡去。
“我们不告诉她事实吗？”海格力斯有些急躁。
雨霖铃替舞清影掖好了被子，调转轮椅的方向，示意海格力斯跟上，“我们出去说。”
二人走出病房，轻轻地关上房门，来到医院的走廊上。
海格力斯走到病房对面的长椅上坐下，看着雨霖铃。
雨霖铃想了想，开口说到，“她现在需要休息，不管你们后门程序的结果如何，高胜寒能不能活着回来，她现在都需要休息，那些都是后话，都是我们没法预料的事情。”
“这个孩子的缺陷，我们是肯定无法隐瞒的。”雨霖铃有些失落，“等到舞清影亲自去看的时候就会发现异常的，”
“那你的意思是…………”海格力斯根据这么多天雨霖铃的行事作风猜到了雨霖铃的想法，但没有得到雨霖铃亲口承认的话，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雨霖铃敢这么做。
“小人间的缺陷无可避免，但我们可以隐瞒小人间，其实是两个孩子的事实。”雨霖铃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我会让这个医院里所有知情的人闭嘴，小舞只会认为她只生了一个孩子。”
说罢，雨霖铃便推动轮椅准备离去，“你在这看着她，我去普利策那边看一下。”
“嗯。”海格力斯叹了口气，便应了下来。
雨霖铃拒绝了几位好心人想要帮助她推动轮椅的举动，缓慢地滑动着。
有些不熟悉路线的她，在护士们的指引下，来到了婴儿区，雨霖铃远远的就看见普利策摇头晃脑做着鬼脸逗弄着她面前婴儿箱里的婴儿。
雨霖铃操控着轮椅，轻轻地来到普利策背后，“别傻里傻气的了，小普，这个孩子又看不见。”
普利策听见雨霖铃的声音，却没有回头，反而是有些垂头丧气。
雨霖铃上前，拍了拍普利策的肩膀，看向婴儿箱内。
一个小小的婴儿在里面安静地躺着，浑身都皱巴巴的，浑身上下连接着这样那样的管子，看着就让人心疼，除此之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双胞胎…………唉…………”雨霖铃有些遗憾，“得亏是舞清影怀孕之后都没空来做产检，这妮子也是心大，自己觉得没多大事就不来了。”
“雨姐，你说，小舞姐要是按时来做产检，会不会就可以避免这一切了。”普利策趴在婴儿箱上，满脸沮丧。
“也对，她如果乖乖做产检，就早早会发现自己怀的是个双胞胎。”雨霖铃叹了口气，“那样医生就该告诉她不该再这么劳累，营养也不至于补充不上。”
二人都有些沉默。
双胞胎在母体子宫内争夺养分，在第五纪是很罕见的事例，这一切都要归咎于舞清影不按时检查，更忙前忙后不顾休息，不顾补充营养。
在已有的案例中，往往是比较强大的那个婴儿个体能够活下来，抢不过同胞养分的那个婴儿自然沦落到死亡的结局，但这样的结局，比起有的双胞胎甚至会互相吸收吞噬成一个畸形儿要好的多。
但舞清影的这对双胞胎不同，得益于舞清影怀孕的前半段时间都有好好休息和饮食，两个胎儿都成功发育着，直到后来一件一件足以击垮舞清影的事发生，再到最后没日没夜地为救出高胜寒研发后门程序。
双胞胎的养分明显不够了，虽然没有发生吞噬吸收那么极端的事，但也确实发生了养分的争夺。
但活下来的，却不是那个强大的婴儿，或许是因为早产又难产的缘故，那个较为强大的婴儿反而夭折了，倒是那个被他当成养分吸收着的，脆弱的同胞活了下来。
但活下来的小人间，却丧失了很多东西。
按照医生的说法，换个角度来说，对于现在这个小人间来说，在养分不断流失的情况下，意外的早产反而救了他的命，但不论再怎么说，养分不足，早产出生，都进一步导致了小人间身体机能的脆弱。
身体内部脏器的衰弱，以至于小人间能否成功存活都是一个未知数，过于脆弱的身体，医生们也不可能用各种机械脏器改变小人间的机能。
而即使小人间能够存活，他的眼睛也没有发育好，或者说，在同胞的争夺下，他失去了自己的眼睛，皱巴巴的眼皮之下，只有泛红的眼白。
雨霖铃看着眼前可怜的孩子，身上的母性让她有些崩溃，不禁想着，如果自己答应舞清影，帮她制作后门程序就好了，这样的话，也不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普利策的鼻子和眼眶都有些红润，她用力抽吸了几声，“小人间，小人间，姐姐给你表演个大变胳膊啊。”
说着，普利策又准备伸手去扯自己的机械右臂。
雨霖铃被普利策的不正经逗笑了，伸出手拍了下普利策的小脑瓜，“又差辈了，你是他姐，小舞是你姐，我也是你姐！”
“呀！”普利策猛地拔下自己的右小臂，才反应过来，“那我都是当阿姨的年纪了吗？”
气氛稍稍活跃温暖了起来。
“雨姐。”普利策看着婴儿箱里的小人间说到，“小舞姐说，你是小人间的教母。”
“是啊。”雨霖铃笑了笑，慈祥的看着婴儿箱里的教子。
“教母不是要给刚出生的教子做授礼吗？”普利策问到。
“授礼啊…………”雨霖铃有些迟疑，随后便推动自己的轮椅来到小人间头的这一侧，这一侧的婴儿箱壁上，有着两只可供人手伸进去的圆孔，只不过圆孔上连接着一副医用手套。
“我把手伸进去会不会有细菌什么的？”明明早就知道答案，但雨霖铃还是担忧地询问。
“我都替你问过了。”普利策笑着说，“医生们说，现在的这些婴儿箱根本不怕你手上那些细菌，只要你不故意抹着什么病毒，进去就什么事都没有。”
雨霖铃点点头，伸出双手，穿过圆孔戴上手套，伸出两根食指，轻轻架在小人间太阳穴的两侧。
“我亲爱的教子。”雨霖铃闭上双眼，像是虔诚祈祷着，“身为你的教母，我首先希望你能够健康地长大，我会尽我所能教导你我所知的一切，赋予你智慧，去明辨这世间的是非；赋予你品行，去经历这世间的磨难。我会保护你的生命，直到我垂暮死去，我会拥抱你的身体，直到我老不能行，我会保佑你的灵魂，直到我魂归他处。我希望你，能够抵抗潮水猛兽，我希望你，能够保护人类同胞，我希望你，能够成为人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