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瘫痪
突然感受到来自其他躯体的温度，藏青迅速抬起了头。
雨霖铃身着病服，直起上身，弓着后背，微笑着看着他。
几个月的注射营养，使她的身形看起来消瘦很多，无人打理的头发也在杂乱地生长，她用手拨开遮挡住视线的头发，露出那双翠绿色的双眸。
“小雨！”藏青一时间有些激动，原本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的泪水，突然喜极而泣，他连忙起身擦干眼泪，“你，你用喝水吗？你渴吗？我给你倒些热水吧，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雨霖铃摇了摇头，她感觉自己很疲累，像是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巨大的乏累感使她都不想说话。
雨霖铃只是伸出右手，向藏青做出一个夹烟的动作。
“哦哦！我明白了！你等一下，我给你收起来在柜子里！”藏青连忙冲向一边的衣柜里翻找着。
雨霖铃呆呆地看着自己做出夹烟动作的右手，她感觉自己的手好像都小了一圈。感受到弓背的不适，她直起上身，双手撑床，想要让自己靠在床头上。
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传来，让她的双手根本使不上什么劲。
雨霖铃有些烦躁，她尝试着通过双脚，把自己蹬上去，可她却突然意识到什么，低下头，任由长发遮挡住自己的脸庞和视线，隔着被褥，伸出双手向自己的双腿摸去。
“来了来了！”藏青一手拿出一根有些褶皱的香烟，一手拿着一盒火柴，却看见雨霖铃披头散发，好像十分沮丧地坐在床上，“怎么了吗小雨？你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哪里很难受吗？”
雨霖铃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
藏青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突然一拍脑袋，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我给你叫个医生过来吧。”
雨霖铃摇摇头，“我的腿没有被撞断吗？”
声音十分地沙哑，语气中却听不出慌张和疑惑，只是非常的平静。
“腿？”藏青有些疑惑，想了一会，以为是雨霖铃在说笑，“你的腿好着呢啊，想什么呢。”
雨霖铃点点头，“那你去帮我找个轮椅来。”
尽管有些纳闷，但藏青还是听从雨霖铃的吩咐，他将手中的香烟和火柴放在雨霖铃的床头，自己出病房找轮椅去了。
藏青走后，雨霖铃猛地掀开被子，虽然刚才用手确认过了，但她还是想亲眼确认一样。
如藏青所说，自己的双腿和以前三十年里一样，长在自己的身上，但好像也有些不一样。
雨霖铃眉关紧锁，仿佛使出浑身力气，想要移动自己的双腿，但自己的双腿一点知觉都没有。
尝试了几次，雨霖铃便不再尝试，她拿起床头的香烟，掏出一根火柴，有些笨拙地将其点燃。
雨霖铃只是轻轻地吸入了一口，便感觉到十分呛刺，却又仿佛从这熟悉的气味中寻觅到一丝安慰，她闭上双眼，想要思考些什么，但大脑却又是一片空白，这让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台年久失修，刚重启不久的机器人，仿佛什么都要慢慢地重头开始。
这时，雨霖铃听到病房的门又被打开了，她以为是藏青回来了。
“病房里不允许抽烟。”雨霖铃却听到这样的声音。
她有些不满地睁开双眼，目光穿过几缕过目的长发，冷漠地看着眼前一副医生打扮模样的男人。
“雨霖铃博士，我听藏青少将说您醒了。恭喜您，我是您的主治医生…………”医生正打算自我介绍。
“腿。”雨霖铃打断了医生的自我介绍，没有把病房里不让抽烟的规定当成一回事，反而当着医生的面吸入一口香烟，随后询问到，“我的腿没有知觉了。”
“准确地说，是您的下半身还是腿部以下，又或者只是脚？”医生有些疑惑，走到病床前，随手拨了拨烟熏的空气，看向那些专业的医用仪器。
听到医生专业地询问，雨霖铃一时有些恍惚，随后掐灭香烟弹到地上，不羞脑也不避讳有外人的在场，伸出手在自己大腿根部上找了几个部位来回抚摸触碰。
只是尝试了几次，雨霖铃便不再这般出格的举动，抬起头，脸上有过一丝失望的神情。
“整个下半身。”雨霖铃叹了一口气，“整个下半身都没有知觉。”
像是确认，雨霖铃还特意伸手触碰自己的小腹，确认小腹之上的触感是存在的。
“很抱歉，雨霖铃博士。”医生一边看一边操作着那些仪器，“您下半身没有知觉，很有可能是因为车祸引起的截瘫，之前因为您假死的状态，我们并未能及时检测到这一病症。”
医生并没有向雨霖铃隐瞒，更没有藏着掖着，反而抖落了个干净，“但您放心，截瘫绝对不是不可治愈的，通过药物、按摩、训练，您还是有可能重新行走的。试问，您都能够从假死状态中苏醒，又怎么会因为克服不了这些问题。”
雨霖铃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当然，如果您不想治疗，或者您无法恢复下半身知觉和正常行走能力。”医生继续劝慰到，“我们医院也可以免费为您提供更换义肢的服务。”
“你们的义肢也能包括生殖器官和排泄器官吗？”雨霖铃冷笑，言语中有些不屑。
“这…………”医生有些为难，似乎没有听出雨霖铃的嘲讽，“一些重要的器官，我们是有的，比如机械心脏、机械肺，但您所说的，我们真没有。”
雨霖铃没搭理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医生的脸上似乎有些愧疚的神情，也不知是因为没能及时发现雨霖铃的截瘫，还是因为第五纪的机械义肢并没有研发生殖和排泄器官。
医生向雨霖铃深鞠一躬便打算告辞离去，起身时，犹豫了一下，带走了雨霖铃扔在地面的烟头。
雨霖铃看向窗外，下半身瘫痪的消息对她来说，确实有些不快，但自己能从假死状态中苏醒，本就是一种莫大的幸运了，哪里还能再要求更多。
下半身瘫痪，意味着双腿无法行走，无法自主排泄，对雨霖铃来说，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自卑和羞脑的情绪，她只是觉得这样以后会很麻烦。行走的问题都好解决，第五纪轮椅强大的功能，让雨霖铃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有什么功能不到位，拜托，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一群发明家，改造个轮椅再简单不过了，只是那些私人卫生的事，将来可能得要自己偷摸摸研究，看有什么方便省事的办法。
“小雨！”藏青打开病房的门，推进来一把很普通的医用轮椅，“你要轮椅干什么啊？医生呢？我刚不是叫他过来看看吗？他还没来吗？什么玩意，过会我再去催一下。”
“他来过了。”雨霖铃摇摇头，“没有意外的话，我应该是下半身瘫痪了。”
看着藏青有些惊讶的神情，雨霖铃张开双手，“把我抱上去。”
藏青像是还没接受雨霖铃下半身瘫痪的事实，看着眼前向自己张开双手的妹妹，更是一时间有些茫然。
“快点，我要回科研室。”雨霖铃催促到。
藏青这才回过神了，轻松地抱起妹妹，他这才感觉到，雨霖铃轻的就好像一团棉花。
藏青像是在抱着什么名贵的物件，轻拿轻放，把雨霖铃放在轮椅上。六月的天已经有些燥热，但按照雨霖铃的要求，藏青还是拿了一件大被褥盖在雨霖铃的身上。
收拾好东西，藏青推着雨霖铃的轮椅，穿过医院的走廊，“你假死的时候能听到我的话吗？”
“什么话，听不到。”雨霖铃轻轻回答道。
“那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藏青问到。
“情况？”雨霖铃疑惑到，“能有什么情况？”
在雨霖铃看来，自己出车祸的原因，不过是上面的人或者说是最上面的人，不愿意有除了他们以外的人掌握智械技术，更不愿意有东西能威胁到他们的统治地位。而自己昏迷或者说假死的这几个月，这么多天，按照剧本发展，应该是智械得到量产，最多数量被暂时管控，智械武装和蛋壳技术的改进应该都已经差不多了，战事方面，除非是三个联署一起出现海潮，不然以六十五台智械的战斗力，足以左右一场战斗的胜负了。
“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藏青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雨霖铃呵斥到，“赶紧说！”
“你出事之后，委员长铁木真寿终正寝，总司令照汗青传说瘫痪在床，军体内部出现了秘密试验了十几年的组织基因会，就是你之前推测的食为天所在的组织，他们通过基因改造，实现了用超级士兵对抗波塞冬清道夫的计划。而智械…………”藏青有些犹豫。
“说！说你的说！”雨霖铃催促，因为下半身的瘫痪，她的心情本就有些不好，容不得藏青在这婆婆妈妈。
“智械研发出现巨大原则性违规错误，智械立春检测出违规开设后门，咱俩的父亲做的，并且不知道什么原理，后门程序极大影响了智械的智能，也因此量产智械无法投入使用，所以联邦最终选择采用基因会基因改造的计划，放弃智械。”藏青叹了口气，“再之后，高胜寒因隐瞒后门一事被追责，耽误了时间，违反了规定，说什么反人类，下个月受刑。卡戎听说是私自擅闯奥林匹斯山顶，为了给高胜寒还有整个研发团队正名并争取机会，最后摔死在奥林匹斯山底下。立春也要被销毁。”
藏青一个字都不愿意再多说，推着轮椅的他看不见雨霖铃的表情，只能默默地推着轮椅。
“知道了。”雨霖铃淡淡地说，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难过，只是平静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