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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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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人声静下来,都看着他俩。

    白敞向栾和君看去,孟子光立即从她身边退出去好几步。

    两人对视片刻,白敞躬身浅浅一拜。

    杨老国公随即抬起手亲自招呼道:“诸位请——”栾和君扶他走在前面,领众人入席。

    众人摸不着头脑,也只好按住一颗看热闹的心,纷纷跟着坐了。

    栾和君是曾外孙女,论血缘礼法,都不是最近。可是她如今身份尊贵,谁敢慢待,都捧着她和杨老国公一起上座。栾和君倒很守晚辈礼,为老国公祝了一盏酒,就退到女眷席中坐着。

    满头华发的国公夫人并她的儿媳、孙媳等一同陪着,开席许久,栾和君和诸女眷闲话,却始终不见杨幼容出来。

    现下栾和君在女眷席上,白敞被围在官员堆里,她不动声色地四顾,见许多人都酒酣耳热,宴近尾声,便对老国公夫人低声笑道:“我那时在江南和幼容相伴了许多时日,如今她身份不便,不好出来,我去瞧瞧她吧。”

    她拒绝了要一起陪着来的杨舅母,也不要人跟着,自己悄悄离了前厅,往后宅去了。

    自从江南回京以来,她就没有再见过杨幼容。她曾是废帝妃嫔,如今虽出宫回家,到底身份尴尬些,不好再如闺阁女儿一般,栾和君想瞧瞧她倒也不是假话。

    栾和君来过杨幼容房里一次,那时她还未嫁,羞怯怯娇滴滴的小姑娘,只敢拉着她的手含泪摇头,却不敢说一个不字来忤逆父祖的心意。

    时移世易,闺房里陈设不变。她却已经在虎狼窝里滚过一遭,变成寡言瘦弱的妇人,虽气色看着还好,眼角眉梢里到底蕴着几分苦和冷。

    见栾和君来了,杨幼容倒也不很吃惊,只是上前拜道:“殿下。”

    栾和君把她拉起来:“幼容,不必这样。”

    杨幼容这才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表姐。”

    栾和君见她有哀苦之意,脸上身上的颜色亦不鲜艳,关心道:“在家里过得如何?哪里不如意的,要告诉我才是。”

    杨幼容低了头道:“家里人待我倒很好,只是人多口杂——”

    同为女子,栾和君立即理解了她,劝道:“少想些,少听些。如今杨家势头正好,舅舅表兄们都是要受重用的。家族荣耀起来,多少好儿郎任你挑,你想要什么好姻缘不能得?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也不知被人戳过多少脊梁骨,若都入耳入心,早不能活了。

    杨幼容亦十分羡慕她这种豁达,低声道:“但愿还能——”

    提起姻缘事来,栾和君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姓丁的有没有来找过你?”

    当年回京后,她一边为着丁可晟本性不坏威胁不大,一边为着不使杨幼容再受打击,只将丁可晟贬为庶人,任他自寻出路去。那时事务繁多,千头万绪,她再想起来追问手下丁可晟的行踪时,

    却发现此人已经消失在京城了。

    杨幼容犹豫了片刻,最后也没隐瞒:“去年五月末的时候,他疏通了人递进来一张条子,说他为男儿不能护我,可愧可恼,要我先好好保重自身。”

    可愧可恼。栾和君不意他还对杨幼容有过这样的话,其中是有踌躇意气在的。

    她拧眉思量一瞬,很快掩下不提:“后来就不曾有音信了?”

    杨幼容难掩黯然神色,摇头道:“不曾了。”

    “罢了,不想他了。怪我,提他做什么。”栾和君本不是为此而来,一时也难捋出什么,只拉着杨幼容劝她,“今日好天光,你也别总在屋子里闷着。男人什么时候没有,你若高兴,悄悄儿地养几个俊俏小厮又有什么,就说是我准的。”

    她后头几句已经带上调侃的笑意,羞得杨幼容满脸通红,只急得扯着她道:“表姐——”

    姐儿两个正玩笑,栾和君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转过来道:“谁在外头?”

    门外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奴才是府上乐师,受吩咐来为小姐的琵琶调弦。”

    栾和君在府理事,在朝理政,同男人们交际惯了,不以为意,见杨幼容亦轻轻点头,便吩咐道:“进来取吧。”

    那乐师应声而入,垂着视线,行礼道:“奴才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小姐。”

    他清亮的声音微微发颤,倒把栾和君逗笑了:“你怕什么,去取琵琶吧。”

    杨幼容点头示意,乐师起身去墙上取琵琶,栾和君这才看清他不过是个少年人,身量不高却挺拔,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清而亮,动作细致轻柔。

    她轻轻一戳杨幼容,在她耳边悄声道:“你若喜欢,这样的也不是不行。”

    杨幼容生怕被他听见,羞道:“表姐,越说越不成样子了。”

    栾和君笑起来,摆摆手让少年下去。

    她在杨幼容这里待了一阵子,陪她纾解一番心思,又怕外头宴上人散尽了,最后安慰两句后就起身出来,往后花园里去了。

    她刚从杨幼容屋里离开没几步,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住她:“长公主。”

    栾和君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白大人好。”

    她本算定了白敞今日要来,可是如今真碰上了他,反而有几分不自在,强自按下心神,笑道:

    “你此来杨府,是专门来见我的?”

    白敞不答,反问道:“长公主假托看杨小姐半途离席,是专门来等咱家的?”

    “我哪里敢,”栾和君并不走近他,两人隔着几尺远,“厂督那日胆敢去霍府,在老夫人面前胡言乱语,已经足够多少人嚼舌根子了。今日再说出什么来,不是要逼我一头撞死吗?”

    “你什么抗不过?哪里肯去撞死。”白敞脸色沉沉地看着她。

    栾和君不得不避开他的视线:“托厂督的福。”

    当日白玉儿一言点醒她三分,白敞追她去霍府,并不是盘算着什么阴谋阳谋,他只是一时意气。换句话说,他失了方寸。

    她不肯再让他入宫,他心里是有火要发的。

    栾和君气过了,于是也捏准了,她若来杨府,他一定也是要来的。

    两人话还没说上几句,只见杨蒙、杨庭等和来祝寿的众人都乱哄哄地向花园来了,散酒说笑,好不热闹。

    杨蒙一眼看见栾和君两人,笑着来问候道:“殿下和白大人在谈什么呢?”他身上带着几分酒

    气,倒也不似平常拘谨。

    栾和君笑道:“我方才和白大人说,如今金陵那里位置空缺着,不安生,我有意请舅舅去经营理政,也是襄助陛下的心意。”

    金陵太守一职重要且敏感,她当众说出这话来,多少有些任人唯亲的味道,众人装醉的不装了,真醉的被身边人狠掐了,一时也无人喧嚷。杨蒙当然要先推辞一把:“臣多谢殿下信重,恐才能不足,不敢当。”

    栾和君笑盈盈地转向白敞:“白大人,您说呢?”

    白敞这才觉得不太妙,好像又被她坑了一把。但话赶话到这里,众目睽睽下,他不反对就是赞成,他都赞成,其他人就再没有话说。

    他于是也跟着笑道:“杨大人是殿下的亲母舅——”

    没等他说完,苏昭就接过他的话:“前几日议事时,白大人似乎属意吴素大人调任金陵。”

    吴素也是白敞举荐出身,现在青州任郡丞,诸项考课倒是都在前列,去年金琼宴上他也列席其中。

    “吴大人,”栾和君重复道,似在思索,“为政倒是很好,只是——出身低了些吧?”

    这是她头一次当众贬抑官员出身,在场来给杨老国公贺寿的大都是豪门出身,闻言立即兴奋起来,不少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而那些没开口的,都在悄悄打量栾和君和白敞的脸色——莫不是传言说长公主开始忌惮白敞,是真的?

    在场众人中,出身最低的就是白敞。他倒也不见变脸变色,问道:“殿下以为,才能不如门第重要吗?”

    “本宫没有此意,白卿不要多心。”栾和君显得十分诚挚,又感叹道,“看来吴大人确实很得白卿青眼,本宫会好好考虑的。”

    孟子光从不在外面应酬中吃醉,全程在一旁看着不发一言。见栾和君句句引着白敞夯实了他要推举吴素为金陵太守,不由有些不解。这种选贤任人上的矛盾,并不关大节,何必摆在众人面前敞

    开说。

    很快他就不迷惑了。

    因为杨老国公寿宴第三天,杨蒙在骑他那匹新得的汗血宝马的时候,马儿忽然发狂,把杨蒙摔了下来,杨大人摔断了三根肋骨,崴坏了右脚脚踝,当下就趴在草地上爬不起来了。

    事后杨府追查,发现宝马发狂是因为随侍的马倌忽然锥刺马腹所至,而那马倌被擒住后,却又在杨府的重重关押下神秘消失了。

    谁有胆子下手?谁有理由下手?谁有能力下手?

    一时朝议汹汹,流言纷纷。

    栾和君多番劝勉抚慰,奈何杨蒙实在是下不来床,眼看朝中关于金陵太守补缺的事吵得越来越凶,她只得代发上谕,命吴素南下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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