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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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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殿下,厂督说,他不敢来。”白玉儿在栾和君桌前站定,轻声回禀。

    “他不敢来?他还有不敢的事?”栾和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是,”白玉儿之前在白府待了那些年,都不曾见过白敞对下人说话时这么阴阳怪气、感情充沛,她照实回禀,“厂督说,怕他进宫一趟,又不知有什么旨意下来了。”

    其实白敞的原话是,“又不知有什么天杀的旨意下来了。”

    栾和君无言以对,只好第二日将贪污案相关的事情写了草诏,装在匣里,命人送去白府。

    “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白敞将那张草诏拈出来看了,见匣子底部,又露出一支青玉步摇来——她在御花园戴的那支。

    安海见白敞拿着那支步摇久久不语,以为他为这一张柔情牌改了主意,试探着问道:“厂督,南苑那边的事情还做吗?”

    “做,如何不做?”白敞将草诏和步摇都放回木匣里收起来,“长公主把咱家推在前面,自己在皇宫大内安坐——她也应当见见血。”

    两路钦差。北境赈灾的贪污案被悄悄捂了下来,暗中调查;南下度田的白敞却是大张旗鼓,自辟掾属,浩荡而行。

    临行前,栾和君朝服高髻为他送行,白敞在众臣面前向她恭顺地拜俯下去:“臣必定不负殿下所托。”

    栾和君微微倾下身体去伸手扶他:“白卿请起,万望珍重。”

    她触到白敞身上的掌心忽然刺痛,白皙的肌肤上渗出一个殷红的血点。而他宽大的官服袖口中,隐隐垂下一串步摇上的青玉珠。

    栾和君咬了一下唇,不动声色地握起手掌:“社稷所托,本宫与众位大人在京城静候白卿佳音。”

    白敞的一双凌厉凤眼静静注视着她,片刻后,再拜道:“殿下请回,臣去了。”

    苏朗随侍站了小半个时辰,待车驾离京、百官散后,才跟在父亲身边,低声抱怨道:“不就是去江南度田,东厂那位的架子也摆得太大了。”苏昭瞪他一眼,见四下无人,方捋着胡子慢慢道:“架子再大,只要长公主乐意捧着他,便不算大。”

    苏朗撇嘴道:“长公主宠信东厂,未免太过了。”

    苏昭含笑看了儿子一眼:“你这样想?殿下真宠信东厂,你这个愣种还能在殿下手里升官?杨蒙还能领赈灾这么要紧的差事?度田这事是个烫手山芋,做好不做好,白敞和江南那边的梁子是一定结死了的。殿下这是在拿白敞当刀子使呢。这样,两边都彼此憎恶着,忌惮着,都向朝廷求庇护,才是长公主想要的。这才是制衡之道,小子,多学着点吧。”

    苏朗入仕以来都在做礼官,对这些经济之道一头雾水:“度田便这么要紧吗?这次又没有查到冯家头上。”

    “傻话,”苏昭叹气道,“土地兼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先帝朝最后几年时不时有人提起,要整顿。不过——唉,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先帝爷的皇考,殿下的皇爷爷,咱们的肃帝爷在位的时候,一心励精图治,手段强硬——如今殿下的性子跟他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肃帝那时不满豪族坐大,硬是要清户册、清土地,辖制商人,收权盐铁——平心而论,都是有利国计民生的好法子,只可惜操之过急,手段酷烈,弄得朝野上下离心离德,你三叔祖领着群臣数次罢朝相争;北狄人又趁虚而入,侵扰边境——燕地就是那个时候丢掉的。肃帝爷最后听闻战败,口吐鲜血,赍志而殁。

    先帝那时还年轻,性子优柔温厚,着实被吓怕了。丢了燕地后,还多亏大族出钱出人,才能拒敌于北境,兼之先帝后来又恋上了杨家的女儿,纳了冯氏的嫔妃,理政也多怀柔优容,哪里还能下得去狠手整治呢?”

    谈古论今起来,苏昭也不免有些感慨:“宽厚仁慈,是先帝的好处。可是纵容得有些不知收敛的人暗生腐败,也是实情。当今殿下为政,我看着倒颇有其祖之风,只盼着不要像当初——”

    他话锋一转:“你还不知道吧,安王受封之后,不敢擅专,上表请求朝廷援手拨粮。殿下再这个时候派人去度田,去查一查扬州那边的土财主顾家、张家的老底儿,意思难道还不清楚?冯家这次再不出粮给安王,下一个查的就是他!”

    “父亲,”苏朗有些不解,“当初废帝杖责霍大人,您尚且急得火急火燎,怕有池鱼之殃。怎么如今长公主对付冯家,您反而不急了?”

    苏昭对儿子想到了这一点还是颇为赞赏:“废帝自小就不是被当成储君养起来的,许多事情上,既残暴,又无知。可是殿下不同,她懂得度。既然殿下新秉政,要立威收权,总得有那么几个祭旗的,与其是咱们,不如是冯家。”

    苏氏父子上了马车,苏昭掀开小帘,望着外面四散的不同品秩、不同官服的大臣们和各府的小厮。紫绶、青绶、蓝衫、白衣、皂服,等次分明。

    他的目光沉沉地掠过他们,对苏朗道:“为父出仕以来,不算废帝,已经侍奉过三个皇上。朗儿,你记着,皇权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说句大不敬的话,甚而朝代更替,都不过是将这天下一家物与一家。只有家族的荣誉和兴盛,才是亘古流传的。”

    他重重地拍了拍小儿子的手,马蹄哒哒,华贵的石青盖马车向着气派庄重的丞相府平稳驶去。

    白敞人虽离京,但他向来驭下极严,京中兵士宫中的侍卫,当起差来半点不敢松懈。此时天色未亮,一片蒙昧中,已可见兵甲整齐的侍卫在巡视。

    荒芜僻静的南苑中,栾瑞尚在沉睡,只听门吱呀一响,溜进一个瘦弱的身影来。

    那人是内监打扮,跪在栾瑞床前,急切地呼喊道:“陛下,陛下!”

    栾瑞被这喊声叫醒,一时间觉得自己还在梦中——谁会在这里再称呼他陛下呢?

    那内监扬起一张皱纹横生的脸来,含泪看着栾瑞道:“想不到老奴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陛下。”

    栾瑞这时候才完全清醒过来,看了老内监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他还是皇子时侍奉他的曹公公。

    “曹内侍——”栾瑞眼睛一亮,翻身下来,“你怎么进来的?你是来救我——救朕出去的吗?”

    “自上次那篡位的那主儿来过之后,南苑这边的侍卫就一直在重新排布调换,今日是他们正式定岗的日子,中间有半刻钟的空儿无人看管,”曹内侍一边絮絮地解释,一边把自己怀里揣的鼓鼓囊囊的包袱拿出来,“陛下暂且委屈一些,换上这身内监的装扮,老奴好带您出去。”

    “好好好!”栾瑞见了这天降之喜,自然满心应允,也顾不得什么威仪体面,当即就脱了衣服换上内监打扮。

    那曹内监看看院内无人,让栾瑞低眉袖手跟在自己身后,两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南苑的大门。

    栾瑞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只有内侍一人前来迎驾吗?”

    曹内监笑道:“若只老奴一人,有心无力。陛下还不知,伪帝甫一上台,就下狠手打击高门、宗室,弄得怨声载道。朝臣们群策群力,商定要赶下伪帝,重迎陛下。今日寻得空隙,接陛下出来,就是冯太妃娘娘在宫中与老奴暗中策应。”

    栾瑞大喜:“内侍如此忠心,待朕重登大宝,必定厚厚恩赏!”

    眼看着要走到宣室殿后,曹内监向栾瑞郑重拜道:“如今殿上正在早朝,群臣毕集,苏大人等重臣已然暗中布置机关,愿陛下随老奴入殿,赶下伪帝和篡乱妇人,重振朝纲!”

    说着,曹内监从袖中小心掏出一物来交给栾瑞,正是苏昭平素用的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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