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月
农村的冬季生活单调乏味,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可言。在这座山上,仅有三家住户,而其中两家还是亲戚关系。就算是在新春佳节这样特殊的时候,也不好总是到别人家里串门,否则容易给人留下蹭饭的不良印象。
如今人们都很识趣,不会厚着脸皮去打扰别人。除非彼此关系特别亲密,否则很少有人会选择在过年期间拜访他人家庭。
吴家院子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姓吴。起初,吴建奇也与大家一同居住在吴家院子。改革开放后,大家都分到了地,实行承包制,后来,山上有户姓陶的人家找到他,提出房屋、田地以及山林全部互换的想法。
那时,吴建奇看中了山上离家较近便于劳作的优势,同时也想远离一些麻烦事:自从父亲离世后的那两年起,总有一些人唆使谭老婆子改嫁或抛下几个孩子离开,毕竟那时她才三十多岁,正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为了让自己和母亲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远离流言蜚语,吴建奇最终同意了这次交换。
当他们搬到山上的时候,吴建奇已经十三岁了,而他的大哥也已经十五岁,妹妹吴建英则是十岁。
几个孩子都没有再继续读书,而是每天跟随着他们的母亲一起下地劳作。虽然日子过得很辛苦,但一年到头下来,一家人的温饱问题总算是能够得到解决。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了。
若是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或许这个家庭会逐渐变得越来越好,谭老婆子也不至于在年老之时身患多种疾病
虽说已经满月了,小女娃也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家里人也就吴妹吴妹的叫,一直到她五岁前,都是这个名字,后来有些长辈,甚至只记得她小名。
枫余镇这边,娃儿的户口一般不会出生就去办理。一般来说,要上学需要户口的时候才去上户口。
当然了,还有一个很现实的原因,只要不上户口,这个娃儿什么时候成别人家的或者没了,就不一定了……
小女孩这时候比刚出生那会圆润了很多,脸上也开始露出婴儿的白嫩。
穷人家不讲究这些,说是满月,也就是给小孩儿换了一身看起来好一点的衣服。
兰芳园擦了擦身子,甚至不敢洗澡。这么冷的天,一个不小心就是病,何况刚出月子的人。
正月十五这天,在确定确实能出门,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之后。吴建奇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放在背篓里,周围用小被子垫上,轻轻盖住。提上拜年的东西,叫上兰芳园,翻山去老丈人家。
可能是平时下地干活儿多,这个月相对来说补得也还行,兰芳园居然觉得身体没啥跟不上的。所以这就是那时候的人们,就算哪里舒服,也会觉得是没休息好。
吃了早饭出发,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路上的雪化了一些,路滑,背了孩子,又还有媳妇儿在一路,吴建奇走得慢些。
到达老丈人家的时候,一家人都在。老二和老三的娃在门口玩儿雪,看到一家三口过来,两个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喊:“爸爸,奶奶,大姑父来了,大姑父来了!”
摸了摸两个小萝卜头,吴建奇从兜里拿出几颗提前准备好的水果糖:“皮娃子,玩儿雪小心挨揍!”
吴建奇在小孩子面前脾气都很温和,两个孩子也不怕他,往他身上扑。
兰石匠娶吴妹外婆时,小女孩外婆当时带着和前夫生的两个娃,也没改姓,姓崔,老大崔太贵,老二崔太平。后来生了兰芳园哥哥兰芳安,兰芳园和妹妹兰芳花。
几个孩子不论姓氏往下排了大小,小女孩崔姓两个舅舅跟过来的时候还小,不记事,后来小女孩外公兰石匠对两个孩子虽说没有多好,但是该给的还是给。但是毕竟不是亲生的,所以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偏心。
这时候出来的是老二崔太平,看着妹夫妹妹一家人来,很高兴:“来啦,念着你们是该这会来的。”一边接过吴建奇手里的东西一边冲屋里喊:“爸,建奇两口子来了。”
一家人出来,看到一家三口,都欢欢喜喜的叫人进屋烤火喝水。三个嫂子看着提来的东西,也不刮白眼了,牵着小姑子的手叽叽喳喳的把她引进去。
一家人还没坐下,背篓里的孩子就开始哭起来了,吴建奇把孩子从背篓里抱出来,一摸,果然是尿了。背过身去给吴妹换了尿布,哄了哄,把孩子给兰芳园喂奶。
一阵折腾后,总算是消停下来。孩子也不哭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人,时不时打个呵欠。
崔大舅没有孩子,二舅三舅各一个,都是男娃,就是刚刚在屋外玩儿雪的两个,一个两岁多,一个快四岁了,都是皮猴子,不注意就溜出去玩儿雪。这会正扒着兰芳园:“大姑,这就是妹妹吗?她好小啊!”
童言童语的。“嗯,妹妹才出生,以后长大了就能跟你们一起玩了。”对于两个侄子,兰芳园自然是疼爱的。
男人们谈谈外面的世界,女人们则是在灶台上忙活。兰芳园以往也是要帮忙的,今年抱了孩子,自是不用。不过娃娃睡着了,她抱着孩子,去灶台前帮着看火了。
厨房热火朝天,男人那边开始了玩儿斗地主。
虽说已经正月十五,但是年没过完,氛围就还在。几个妯娌你说说我,我这里忙忙,井然有序的准备午饭。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三舅妈,也就是兰芳园三嫂,转了转眼睛,问在灶台前看火的小姑子:“芳园啊,建奇年后啥时候出去啊?”
这年头男人都会出去打工,不然一年到头手里都没有钱。
看了看火,兰芳园添了一根柴:“嗯,说的是正月二十八出门,和他好几个兄弟约好了。”
三舅妈看了看另外两个妯娌,继续道:“还是去找你小姑子啊?”
兰芳园顿了顿,把孩子抱紧了紧,低声嗯了一声。
不巧,这会男人堆里也说到了年后的安排。
三舅年后是要出去打工的,问了一下吴建奇:“建奇,你年后啥时候走,咱们到时候一路,人多!”
“今年我走广东那边哦,三哥。”手里的牌继续出。
“之前不是浙江那边吗?”
“去年把那边找了一圈,没听说消息,今年换个地方。”
说到这里,吴建奇手里的牌顿了顿。
兰石匠一看这个样子就觉得他浪费时间:“建奇,不是我说你,你为了找这个妹妹,二十四岁才结婚,结婚了四年才和大妹生了第一个孩子!你看看你,有谁是二十八岁了才一个孩子!你对得起你妈和你死去的老汉吗?”越说越气,到后边,兰石匠几乎是吼出来的。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尴尬,吴建奇抓紧手里的牌,又松开,反复几次,丢到牌桌上。“我去个厕所。”
离开了房间,房门打开又关上,寒风吹进屋里,一众人不由自主发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