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朕情难自禁
从慈明宫膳厅出来,卫遒伫立在绘彩飞檐下,神色淡漠,瞧不出情绪。
朔风劲吹,天低云暗。墙角数枝梅花,凌寒怒放。
坚韧不屈,即便经历着磨难,也热烈烂漫。
耳畔仍回荡着太后的声音——
“倘若皇帝仍要一意孤行,哀家也阻止不了你。”
衣袂下的手指缓缓收紧,卫遒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可逼视的寒气。
他对周勤道:“传朕旨意,八百里加急,速请听云师太入宫。”
自小浸淫皇权,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六亲不认。
是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他人。
严婉凝的一面之词,他不信。
容莺的病情,他要亲自向听云师太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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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陛下说,下朝后会回来陪她用午膳,容莺睡到巳时三刻便从龙榻上爬了起来。
很神奇,自住进福宁宫后,那夜夜纠缠着她的梦魇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但也因睡得太沉,身子愈发懒散了。
容莺娇懒地坐在梳妆台前,为了让自己气色好看些,她拿起一盒胭脂膏子,在唇瓣上浅浅地涂了一层。
之后,玉颊上也晕染了一点点。
长发如丝,自然地散下来,宛如一帘墨色的瀑布,又浓密又漂亮。
她对着镜子,敛了敛宽松的衣襟。
那本该莹白无瑕的颈子上,还浮着点点浅粉色的痕迹,是陛下晨起留下的吻。
明明看起来冷漠禁欲的一个人。其实,在帐子里,也不过如此。
满肚子的坏水。
容莺忽然想起,与陛下的第一次亲吻。
是三年前,去二皇子府里瞧了他新买的凤头雀莺之后。
他送她回容家,分别前在马车里,他突然吻住了她。
生涩地入侵,却不小心磕到了她的牙。
甚至,还把他自己的衣摆都攥皱了。
不过,自那次之后,他便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每每见面,总是要逮着她亲。
熟能生巧,以至于,分开三年后,他吻技依旧娴熟。
总能撩得她彻底丧失抵抗力,宛如一片轻盈的叶,只能随着他在情海沉浮。
思及此,容莺羞得蜷起指尖,耳廓肉眼可见地飚红。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薄粉敷面,颜如桃花。唇瓣点上胭脂后,乌眸也灵巧生辉。
很美,该找人好好欣赏欣赏。
她瞥眼漏壶,发现时辰已近午膳,正欲唤春杏进来,问一问陛下可有回来了。
忽地,眼前的镜子里映出卫遒挺拔的身影。
容莺微微一惊,随即对着镜子柔柔浅笑,正欲开口唤他,却发现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亦在镜子里望着她,半晌不曾眨眼。
“陛下,你怎么了?”容莺轻轻放下胭脂盒子,眉尖攒起一丝担忧,“上朝不顺利吗?”
卫遒依旧不动,深眸漆黑若子夜,点点欲色星子一般在闪烁。
他走向容莺,从袖袋中取出一枚长命锁,对着铜镜,替她戴在了颈子上。
长命锁是纯金打造的,镶嵌着六颗圆润的宝珠,式样精致,一点也不笨重俗气。
容莺眼睛不由一亮,美眸里的欢喜不加掩饰。
她葱白的指尖抚上奇丽的宝石,刹那间,仿佛有一股清冽涌入心田,精神也为之一振。
“咦?这宝珠好神奇!”
浑然不知,镜子里自己的这一笑价值千万黄金。
那宝珠名曰“记事珠”,绀色有光。若有阙忘之事,以手抚摩此珠,便能开悟心神,事无巨细,涣然明晓。
实乃无价之宝。
整个大周境内,也仅有一颗。
但容莺脖子上的这枚金锁,却镶嵌着足足六颗记事珠。
不过,再价值连城的宝物,于卫遒而言,都不及镜中美人的一笑。
他炽热的呼吸喷薄在她颈侧,深深睇眼镜子里那颗冶媚的胭脂痣后,不容分说地,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从粉色的耳廓流连到樱桃小嘴。
同时,粗糙的指腹还轻轻抚摸着她细腻的颈肤,惹得娇娇又麻又痒。
容莺的唇上本是一层浅浅的胭脂,被卫遒吻了之后,晕染一片。
但他还不满足。
失去的恐惧,犹如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不断刺激着他,质变成极其强烈,近乎入魔的占有欲。
他吻得很凶,炽热而细密,咬住了她的唇。
掌心握住不堪一握的纤腰,声音轻哄:“张嘴。”
容莺一点也无法招架,掀起簌簌颤抖的眼睫,看到陛下幽邃的凤眸染着厚重的欲,深难见底。
顺从地,轻启檀口。
她太乖了,越是乖顺,越是让卫遒受不了,越想把她吃掉。
容莺被亲得意识逐渐涣散,目色眩眩,只能嘤咛着推他胸膛。
卫遒却握住她手,压着不平稳的呼吸,低哑道:“莺莺今日施了胭脂,好美。”
“朕情难自禁。”
说着,握住她食指擦染在他唇角的胭脂。
粉嫩的指腹被染上一点嫣红,愈发衬得玉手凝雪一般。
卫遒看得眸底有一丝丝迷离散乱,他握着她食指送到她唇边。
“甜的,你尝尝。”
容莺已羞得脑子无法思考,听话地含了一下。
果然是甜甜的,还散发着玫瑰的香气。
霎时间,小脸红得如玫瑰花瓣儿一般,愈发叫人想要亲吻怜爱。
卫遒声音更加温柔,和在朝堂上截然不同,
“再给朕亲一亲,嗯?”
他唇上染着容莺的胭脂,说话时,清冽的气息夹杂着玫瑰的香气,似是一朵昳丽的高岭之花,别样的惑人。
容莺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垂眼默许。
唇齿被破开,容莺闭上眼,仰头环抱住陛下的脖颈,乖乖地让他亲吻。
这一次,男人倒是温柔了许多,亲得也没那么凶了,像是在品尝她的胭脂,缓慢而认真。
容莺被他磨成了一滩水,心跳越来越快,晕眩的感觉不断在逼近。
卫遒若有所感,握住她手,按在了记事珠上。
激得女孩心神一凛,下意识地迎合。
两人都亲得投入,以至于屏风后传来的轻细脚步声,都无暇关注。
“哎呦,奴才该死。”
容莺:“?!”
眼睫重重一颤,容莺本能地推开卫遒,视线仓皇地朝声源处望去。
只见周勤脑袋埋在胸口,正脚底抹油似的往外逃。
“周公公,什么事?”她几乎羞出了颤音。
周勤不得不刹住脚步,躬身道:“陛下,容小姐恕罪,奴才并非有意打搅,只是太后娘娘突然驾临,奴才不得不进来禀报。”
太后来了?!
容莺一惊而起,拈帕对着镜子擦了擦唇。晕染开的胭脂易擦,但亲吻的痕迹实在难以抹去。
她唇瓣红润,过分饱满了些。过来人瞧一眼,便知是怎么回事。
双手捂住眼睛,她羞耻欲死,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卫遒被她可爱的反应逗得低低一笑,他握住她玉腕,用她手中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去自己唇角的暧昧痕迹。
随后,透过镜子,对周勤道:“请太后进来。”
须臾,太后一身华服地踏入福宁宫寝殿,和卫遒七分相似的眉眼,神色寡淡。
容莺急忙上前行礼,“容莺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目光掠过她颈子里的金锁与微肿的唇瓣,眼神平静,半晌,不曾出声。
容莺被盯得心口直打鼓,幸好卫遒及时地开了口:“母后何事突然驾临福宁宫?”
他声音已恢复淡漠,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扶起容莺。
太后将他小动作尽收眼底,暗道:臭小子,倒是会疼人。
“皇帝心有牵挂,连陪哀家用膳的时间也拨不出,哀家也只能厚着脸皮,来福宁宫蹭饭了。”
察觉到容莺的局促,卫遒与她十指相扣,蹙眉看向太后,“母后。”
低低一喝,竟含着些隐晦的警告意味。
太后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她是什么会吃人的老巫婆吗?值得亲儿子这般防备!
罢了。
瞧他这不值钱的模样,她都懒得计较。
再看容莺,雪肌妙肤,弱骨纤形,容色难寻,属实是让人看一眼便难以忘怀的美人。
莫怪儿子会栽了。
太后又无奈又心酸,还有点对自家儿子恨铁不成钢。
一时心思百转千回,良久,终是心软了。
她朝容莺伸出戴着鎏金护甲的手,刻意放软了声音道:
“莺莺,莫怕。”
“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听得太后娘娘唤自己闺名,容莺受宠若惊。
怔愣一瞬后,她忙松了卫遒的手,莲步上前,把小手放在太后掌心。
迈过了心里那道坎,太后越看容莺越是喜欢,吩咐芳若送上预先备好的匣子。
她把匣子里的和合如意金簪拿出来,轻轻放在了容莺掌心。
“这和合如意金簪是哀家当年怀皇帝时,先太后所赐。今日,哀家就把它赐给你了。”
和合如意,寓意夫妻和睦,福禄无穷。
而这簪子又是太后怀陛下时得的,其意义自然非凡。
这也意味着太后已经打从心底里认可了她。
容莺握紧金簪,眼里漾起亮晶晶的光,感动地盈盈一福:“莺莺谢太后恩典。”
太后连忙将她扶起,余光里捕捉到儿子眼底细碎的欣慰,心中不禁又一酸。
她拍了拍容莺的小手,温声道:“日后,莺莺就和皇帝好好的,嗯?”
太后凤目里眸光复杂,有朦胧的哀伤一闪而逝。
容莺看得懵怔,来不及深思其中缘由,在对方殷切的注目下,赶忙点头应下来。
膳时已至,周勤领着宫人鱼贯而入布菜。
盥手落座后,容莺见桌上有道秘制酥皮虾。
拿人手短,她不禁想要表现得贤惠些,遂眼巴巴地请缨,要替太后剥虾。
太后微微惊讶地拦下她,“不用你,让芳若来就好。”
娇滴滴的姑娘,可不像会伺候人的模样。
而且,也不敢使唤人家,就怕那不值钱的儿子当场发作。
瞧出太后眼里的疑虑,容莺轻轻一笑,“太后不必担心,莺莺可会剥虾了。以前,也帮陛下剥过虾呢。”
太后一听,更是惊讶,“皇帝竟舍得让你剥虾?”
卫遒夹着刚去壳的虾仁的筷子,默默从容莺的碗口移了回来。
与此同时,太后也扭头瞪了过来:“没人伺候了么?还让莺莺剥虾?她手指娇嫩,万一给虾壳刺伤了,如何是好?”
贯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孩,卫遒怎舍得要她剥虾。
那仅有的一次,也是三年前带容莺去郊游,他从溪水里捕了些虾子,又是生火,又是烤虾。
小姑娘实在过意不去,非要抢着给他剥虾。
结果。
娇嫩的指尖被烫了烫,眼睛一下就红了,两滴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要落不落,别提多可怜了。
不过,虾子倒是吃了不少。
全是他剥的。
他通透的目光凝向身旁的女孩,但见她眼神飘忽,似乎很是心虚。
调了下唇角,他到底没拆穿她。
不过,帝王身边不乏背黑锅的人。
他不着痕迹地朝周勤递了个眼色。
周勤心领神会,忙站出来担错:“太后娘娘息怒,都是奴才失职。奴才以项上人头保证,日后绝不会再让陛下和容小姐吃到半只带壳的虾子。”
太后促狭一笑,“周勤,你可真是周到又勤快。哀家瞧着,这福宁宫没你,还真不行。”
周勤咧嘴笑道:“太后娘娘谬赞。”
一顿午膳,吃得温馨又圆满。
容莺本就会说话,再加上甜甜的嗓音,哄得太后乐不可支。出福宁宫前,她竟还把自己手腕上的贵妃镯一并褪下戴在了容莺的腕子上。
望着逐渐消失在宫门口的身影,容莺扯扯卫遒的衣袂,小表情就像个求表扬的孩子,
“陛下,莺莺表现得好吗?”
卫遒低眸看她,眸色温柔:“好。”
他的女孩,怎会不好。
也没有人会比她更好。
令他一眼就深陷,哪怕再来一次。
依旧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