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小的代价
第二日还未等萧漓去找云琬,她便在院子中出现。
那日他刚起床不久,洗漱完后,披着外衣便在院子里散步。
院中的花开得正盛。
昨日夜雨,院中坑洼处积了深深浅浅的水洼,天晴后的阳光下,跟明镜似的。
“萧漓!”云琬不知从哪冒出的,花狸一般伸着手。
“早啊!”云琬一身青蓝色的衣裙,耳边挽着几簇头发,簪着花。
萧漓被这突然钻出的家伙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眼角圈起笑意。
“神主大人怎么来了?”萧漓穿着黑色长袍,笼着袖子,他那白皙的胳膊从袖子中露出,末端是骨节分明的手。
白皙纤长的手,虽高但精壮的身材,看着真不像战神。
云琬斜着眼瞥望着他。
萧漓似乎天生眼尾泛红,眉眼冷峭,薄薄的唇角若不是因为挂着微笑,倒真显得有些清冷漠然。
“怎么了?”萧漓发现云琬一直望着他。
今日他刚起不久,还有些迷糊。
云琬瞧见他那惺忪的睡眼,心中鬼点子突然冒出。她不知从哪变出一只神笔,握在一只手中,向前几步,另一只手抓上萧漓的下颚。
云琬凑得极近,眼对着眼,惹得萧漓不敢乱动。
他那长长的睫毛不经意颤动,他不敢看她,便将眼珠低瞥向远处。
“好了。这样才好看嘛!”云琬松开手,十分满意的模样,退后几步端详着,“你长得这般好看,可不能浪费了。”
萧漓摸了摸脸,不知她刚刚几笔画了些什么,便转身向院子里的水潭照了下。
水潭里落着几片花瓣,他走近一望,一张脸映在水中,却是一副花猫状。
黑色的墨迹一笔笔抹在他脸上,眉心一道,左右脸颊各三道。
“云、琬!”萧漓眉心一拧,突然困意全无,“你居然在我脸上画花猫?”
他再抬头,望见云琬正一手拿笔,一手捂嘴扑哧笑着。
云琬的眼笑得弯弯,配着脸颊的漂亮泪痣,像只狡猾得逞的狐狸般。
“哈哈哈哈哈哈,抓不到抓不到!”见萧漓要来报复,云琬转身在前面跑着。
她在院中上蹿下跳,做着鬼脸得瑟,跟个小孩似的。
“你真是——”萧漓在后无奈追着。
云琬蹿上一块仙石,身后是荡漾的云海。
“多般配啊,花猫战神?”云琬挑逗道,又要往别处跑。
“小心!”萧漓见她身后危险,神情紧张起来。
如他所料般,她一脚绊在山石上,差点掉下云海。
好在被及时拉住!
萧漓一个瞬移上前,拽住她的衣领。
“呜哇——”云琬站在山石上甩了甩胳膊,望着面前的云海,倒吸了口凉气。
而后急着转身:“多谢战神大人——”
“等——”那山石踏脚处并不大,萧漓见她转身忙退后几步让出地方,却没站稳。
还没等她说完,二人便一起“扑通”摔在地上。
云琬眯着眼睁开,对着面前人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宝石般漂亮的眼瞳。
她扑在他身上,双手还揪着他的衣襟。坚实的胸膛下,能听见他的呼吸声,抬眸又看见他上下划动的喉结和微微发红的耳根。
二人一顿扑腾,惹得树上的花瓣如雨般洒下,落在二人的发上。
“呀,不是吧,战神大人还会害羞?”云琬乐乐呵呵挑逗道。
远处的莽疏手上正提溜着几只刚采来的仙果,正巧望见这幕,突然驻足:“哎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站在原地捂住眼睛,指缝却仍看着。
“不是你想的那样!”萧漓慌忙起身,云琬顺势也后退站起。
“主人!”远处传来薛铃音的喊声以及她颠颠跑着的脚步声。
“呀,坏了坏了。”云琬如临大敌,忙将萧漓拉到自己跟前,而自己则钻进一个草丛。
“战神大人,您看见我主人了吗?”薛铃音跑到跟前,问着面前的二人。
“未曾见过。”萧漓道。
莽疏一脸不可思议地望了望这位撒谎不打草稿的战神大人。
薛铃音皱眉,面前萧漓坦然望着她,他的目光不躲不闪,神情不似说谎。可他身后脚边的草丛却露出一丝青色的裙角。
薛铃音瞬间明白。
“战神大人怎么也跟着学会扯谎了!”薛铃音叉腰责怪道,绕到萧漓身后,就着裙角硬生生揪出自家主人,“我家主人顽劣,您可不能这般惯着她!”
她将草丛里的家伙用力拽出,又用手抖落她头上的花瓣和草叶。
“走了主人。”薛铃音道,开了传送用的法阵,拉着云琬的衣领便往法阵入口的方向走。
“萧漓,救我。”云琬伸手作嘤嘤状,一路被薛铃音硬拉着离开。
远处萧漓脸上留着花猫般的墨迹,微微挥手与她告别:“救不了一点。”
莽疏望着萧漓脸上的模样不忍捧腹一笑:“你这审美还真独特!”
萧漓指尖生法,消了脸上的墨迹,又拿起莽疏手上的一只仙果,塞进莽疏的嘴里。
莽疏嘴中塞着仙果不再言语,眼中却瞧见萧漓收不住翘起的嘴角。
他手拽下仙果啃了一口,欣慰一笑。
今日浇花时,云琬撩着荷花池中的水。她几乎将那荷花池搅得波涛汹涌。
“毛丫头!”菡萏仙从水中冒出,火冒三丈,“你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不闹一会,怎么找到你呢。”云琬嘻嘻笑着毫无愧疚。
“找我何事?”菡萏仙捋着身上被拨乱的衣裙。
“来问你些事情,不麻烦的。”云琬弯起眼,“菡萏姑娘,你上次说的不止鬼族,还有什么?他们为何找上神族,神族到底做了什么——”
云琬的手懒懒摆在下巴边,一只脚蹬在荷花池边。
菡萏听罢,大惊失色,转头就往水里钻却被云琬一个法术揪住。
红色的神力汇集成绳索,捆住她的手脚,紧紧拉住了她。
“你若不说,我不介意把你这漂亮花根连同这整个花园都烧了。”云琬手头拉着绳索的尽头。
“毛丫头你敢!这可是玉泽最喜欢的花园!”菡萏挣扎道。
“怎么不敢?”云琬一拉绳索,另一头连着的菡萏被拽到她脸前,“你再喊我毛丫头试试?”
云琬一双瞳子泛着赤红,冷冷盯着菡萏,就好像盯着到手的羔羊一般。
菡萏看出,若面前人有意,她真的会烧了这座花园。
“疯子!”菡萏望着那双赤红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寒颤。
面前人会心一笑:“谢谢夸奖。”
见菡萏还不开口,云琬一手朝向身后的花圃,手心生起赤色的火焰。
“我说!我说!”菡萏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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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前的神魔大战,妖族、鬼族助神族封印了在人间作乱的魔尊。魔尊被封印后,魔族人说是跟着魔尊起事,判为同罪,由鬼族出手,关押在黎原永世不得走出。而神族与妖族达成协议,各自轮流守护封印魔尊的灵潭。妖族先守护百年,神族再守护百年,如此更替。”
“这些是明面上的说法,其实魔族族人根本没有跟着魔尊起事。所谓的魔尊,也根本不是出于魔族。”菡萏继续道,“当年是魔尊是一个堕魔的神官,传说他法力无边,在人间搅得风起云涌、灾祸连天。神是不能出错的,更不能是为祸世间的恶魔。当时的神主为维护神族的威严,指鹿为马,便说他是魔尊。”
“魔族人,看着魁梧阴暗,实则最为单纯善良,他们总是乐于助人,见伤就救。堕魔的神官出现后,神族只要假意向魔族求援,他们便派出了大部队前往人间。单纯的魔族壮年欣然以为自己是去帮人的,却没想到,变成了神族与人族所说的‘祸乱同党’。人族本就多疑,又信奉神族。而后就变成所有人见到的那般,魔族派出的部队被妖族、神族围杀,而留守的剩余魔族也被鬼族抓走,关押到黎原的法阵中。”
“其实当时的鬼族根本不知道真相。可惜当时的神主以为他们会知道,便伪造了证据说鬼族谋反,将其困在十八层地狱中。”
“那妖族呢?妖族为何帮神族?”
“从前妖族和神族交好,神族说什么信什么。神族日后也怕妖族势力庞大,得知真相杀上来于是将灵潭划给妖族。灵潭封印魔尊的结界有个特点,就是会吸食周围生灵的灵力。这也是为何神族从未履行契约,可妖族也没有能力杀上来的原因。”
“一下子把妖鬼魔都得罪了,当时的神主还真有两把刷子。”云琬拱手道。
“神主颖曦也是迫不得已。神力的来源是人们的信奉,若没有了人对神的信仰,神族将不复存在。”菡萏道,“神族没有选择。这是一个错误,但神族,只能犯下这个错误。”
“没有选择?”云琬蹲下身,望着地上的菡萏,“我听过很多人讲这四个字,这不过想为自己开脱的最好借口。”
“你懂什么?你又不是神族,是被云楣捡回来的人类!”菡萏道。
“神族从始至终,都不肯相信人族。”云琬打断道,她伸出手,想要扶着菡萏站起,“没有被神族信任的人族,又怎会反过来信奉神明呢?”
云琬的话是菡萏从未听过的答复。
自有灵识起,菡萏便一直是神御花园的荷花。她听过每届神主与继承者讲着这个秘密,却从未听过这样的反驳。
菡萏的眼中闪烁着微光,仿佛被点醒般,另类又不可思议的回答。
到底要是什么样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菡萏望着面前云琬。通透清醒?不止。
云楣的这位弟子,可能比神族们所想象的还要可怕。想到这,菡萏不禁背后一凉。
所以如今的妖族鬼族依旧不知晓当年的真相,只是趁着机会,带着一腔怒气杀上这九重天——云琬思索着,她要把真相告诉他们吗?
他们会听吗?
云琬头上的发带被风吹拂,天青色飘荡在风中。
远处云端泛着层层彩霞。
“你要怎么做?”菡萏问,“事到如今,就算神族覆灭,也是因果报应——”
就算浮尸千里,也是应有的结局。可是云琬见过了太多浮尸千里,无论是被灭国,还是去灭国。
可是玉泽要她护好神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