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憧憬怎么教数学了呢？

    憧憬怎么是数学老师？

    很多人都有这个疑问。可能是看憧憬挺喜欢写东西，认为憧憬应该教语文。

    语文确实是憧憬的爱好。

    爱好，应该说是内在的某些经历决定的。家庭啊，接触的人啊等一些环境影响而成的。应该说，憧憬爱文学是受父亲和姐姐的影响。

    憧憬的父亲，应该说是饱读诗书之人。憧憬印象里，爸爸读过好多好多的书，都是古书。记得姐姐高中语文书里的文言文，经常和爸爸讨论。那时憧憬小，不太听的懂。 毛主席诗词里引用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句子，憧憬早都会背，是从爸爸那学的。这是出自于唐代诗人王勃的诗句里。 爸爸是博闻强记的人物，他读的书都能装到脑子里，平时讲话，引用自如。

    憧憬很愿意听爸爸和姐夫他们翁婿谈话。憧憬姐夫是老大学生 ，爸爸和他谈话憧憬总是认真地听。记得爸爸吟诗：

    “事拙皆因利，心浑只为贪。

    莫道香饵妙，端底是鱼馋。”

    这是他们谈论贪官话题时爸爸的感慨。 汉语的博大精深，潜移默化地憧憬就喜欢上了。

    憧憬喜欢文学最直接的，还是姐姐对自己的影响。姐姐经常写几句诗。买的那种笔记本里面有插页的画面，她都要题首诗。 憧憬记得有一页是杭州西湖的风景，姐姐在画面上写四句诗：

    “西湖桃花面，百看不厌烦。游人如穿梭，无己在中间。”

    憧憬读懂了，她是表达自己不是画中人的伤心，遗憾。

    憧憬崇拜姐姐。

    姐姐有本诗词书，里面有一首唐诗。

    千锤万凿出深山，

    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落款是：于谦（十二岁）

    作者用石灰自喻，咏石灰即是咏自己磊落的襟怀和崇高清廉的人格。这些当时憧憬理解不了这么深刻，但字面上的意思都懂，当憧憬看到于谦十二岁时，憧憬激动了。虽然对于谦是几岁写这首诗的，现在有争议，但那本书上印有十二岁的字样，对憧憬太有意义了。人家十二岁都能写出这么好的诗句，憧憬都十五岁了，还一句都不会写。憧憬好沮丧。练！憧憬现在就开始练习写诗。

    回忆人的一生，情趣爱好，可能不经意地就被激发了。

    憧憬用白纸订了一个小本子，64开的。封皮写“惠君诗词集”。

    开始憧憬不会写，姐姐说，不一定都是四句，要是警句，一句两句都行。比如“诗言志”这仨字，写的多好啊！语言精辟，道理深刻。

    憧憬记得有一次外语课，老师提问俄语单词，憧憬回答的很糟糕。以后憧憬放学最先背俄语单词，结果老师再也没提问憧憬，憧憬就感觉，老师以为憧憬是啥也不会那伙的吧？憧憬有情绪了，就在憧憬的诗集里写了两句话：“首次印象异深，犹如烙印难灭。”

    就这样，憧憬一点儿一点儿地写，小本不断加页增厚，憧憬的诗集还是快写满了。

    憧憬这么爱好文学，那后来呢？后来就得从文化大革命说起。

    别梦依稀咒逝川，

    校园半个世纪前。

    朗朗书声伴岁月，

    师生共谈红与专。

    心中自有大学梦，

    寒窗再苦心也甜。

    …… ……

    文革硝烟弥漫，

    纯真少年，

    心底无私天地宽。

    只为忠于毛主席，

    一切都无悔无怨。

    一九六五年，憧憬他们怀着美好的憧憬，从各个学校汇入汤原四中高七班。在欢迎新生的第一期板报上，登了校长丁奎芳的一首诗： 聪颖诚足贵，

    苦学价更高。

    劝君善为用，

    岁月莫空抛。

    班主任金佩全老师对憧憬说，你写篇稿吧，回报校长对大家的期盼。于是憧憬写了：

    阳光沐浴我，

    师血把我浇。

    读过诗一首，

    干劲冲天高。

    抄到黑板上，金老师又对憧憬说，这篇太短，你是母校的一员，再写一篇。于是，憧憬填写了一首词：

    《浪淘沙》

    时间如梭穿，

    转眼三年，

    中学学习告一段，

    史册重翻崭新篇，

    以何填满？

    改造大自然，

    我立衷愿。

    今学知识用实践，

    明日敢叫日月换，

    我力无边！

    文革一声炮响，平静而欢乐的学习生活结束了。同学们上街砸乱旧世界，游行横扫牛鬼蛇神。回到班级就化左中右。

    当年有位县长尹芳兰，她简直是憧憬心中崇拜的偶像，因为她是女流之辈当县长，而且善讲健谈，憧憬甚至把她就看成了党。她们当年十七、八岁，老师、校长、县长领她们这群娃娃班委会，把听老师话的，遵守纪律的，家庭出身好的，靠近团组织经常找团员谈心的，择优选出少数左派，其余多数是中派，剩下的是右派。右派基本上都是出身不好的，表现就像淘气包子那种。

    又是一个风雨夜，县长被打倒了，校长被批斗了，老师被批判了，……，憧憬因写过“师血把我浇”而变成了修正主义苗苗，又因写了“明日敢叫日月换，我力无边”，而成了野心家，污蔑红太阳。他们这些天然左派也一跃成了批判对象保皇派。整个学校有四人团籍被当众烧毁，其中有憧憬一个。这还不算最惨的，最最让憧憬无法接受的是憧憬的惠君诗词集被人拿走了。当时书本是放到书桌堂里，都不能锁呀！

    憧憬几近崩溃，那是憧憬最最心疼的无价之宝！

    拿的人是为了逐句推敲，好写批判大字报啊。记得高三语文老师伍福林，他也写了一张大字报贴到校园里最显眼的地方，大字报上写：

    久困书亭不得出，

    今朝投笔看新株，

    早知种田任般好，

    不如向始不读书。

    憧憬酷爱文学，但憧憬没有伍老师那样的能力，用幽默而辛辣的文字搏击当时的左倾，而憧憬采取了消极的态度：今生再不写诗作句，誓与文学断源。

    多天真啊，语言动物，能与文学断源吗？

    憧憬的爸爸是一位明察秋毫的父亲。爸爸是经历过风雨的人。爸爸说，你这习惯不好，爸爸指写日记，他说，反右啊，整风啊，都是通过言论被揪批的。有的都能惹来杀身之祸。爸爸还提到于谦，他说，就是因为咏石灰这首诗，怀疑他犯上，后来被杀害的。爸爸知道憧憬有点儿叛逆，所以他担心憧憬。

    憧憬崇拜爸爸，想想当时自己在学校的处境，爸爸的话是对的，憧憬决定不写日记了，不写诗了。

    看来一个人的天赋也好，兴趣爱好也好，一个转念，就能被阻止在摇篮中。

    记得一九七一年，憧憬到林干校读中专，领导靠直觉把憧憬分到语文班，憧憬找老师，找校长，又哭又喊，到底改到了数学班。从此，憧憬就站到了数学讲台上，一站就是三十年。退休后，憧憬还把这个讲台搬到她的家庭数学辅导班。可能，要陪憧憬到生命的终点。

    爱好兴趣，并非天赋，是后天培养，憧憬爱文学，是业余。憧憬更爱数学，是专业。这叫术业专攻。

    人生路漫漫，曲曲弯弯，难知何处成拐点。若说数学为憧憬的事业之花添灿烂，那该说，阴差阳错谢当年。

    这就是憧憬为什么教数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