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光环
在那个生育没计划的年代，一家七、八个孩子属于正常，这些孩子长大了，需要上学了，赶上文化革命了。十年文革，教育断层。七十年代，正是学生多，老师少的矛盾突出的年代。
各教育部门，开始扩大教师队伍，到哪里去找老师呀？矬子里拔大个。高中生初中生小学生全要。另外，教师按干部管理，有些在林场在车间劳动的工人也都愿意进学校。教师的人员一下子就够数了，可是学历却远远不达标，而且参差不齐。
一般都是大学本科毕业才能教高中，可是大学十年没招生，上哪里去找大学生啊？别说本科，专科都没有。文革前上大学的毕业生都被贴上“臭老九”的标签，发配到艰苦的地方接受再教育去了。所以，学校为了开课，就高中生教高中吧，还不够，就初中生上阵吧，真是拿“鸭子”上架了。
那还是个“掺沙子”年代，就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学校的某些领导都是”掺沙子”来的，外行领导内行。乱象丛生。
比如，合江林干校中师数学班毕业生荣英，毕业后分配到山上林场当老师，一年后调到山下子弟校。
校长通知她教数学，是把一个男的数学老师换下来教体育。荣老师刚上一节课，校长说，你教政治吧。可是，荣老师把课准备好了，还没等进教室呢，发现课程安排冲突了，又给她改教林业了，也没给她课表，她上了两天班，分配给她四个学科，最后让她教农业。
荣英急了，她找校长：“你们以为我是扑克牌里的’烩儿’呀！我不是万能的！更不会打补丁。我啥也不教了！”说完，她把教案啪的一声摔在校长办公桌上。
可能领导也觉得这事儿办的不妥，有点儿理亏，而后再也没找荣老师谈话，可能是打怵呗。
那是期末，快放假了。荣老师真的变成“烩儿”了，她可以各办公室走走看看，起码她有四个身份啊，数学，政治，林业，农业教师。她成了参观，考察的教研人员了。
后来学校逐步走向正轨，荣老师最后落到数学组，因为她很聪明，厉害，组织能力强，能带班，成了一位优秀的班主任。
当时的教育现象，就是如此混乱，根本没有做学问的氛围。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根本不讲“闻道的先后”，更不研究“术业的专攻”啦。
咱们国家计划生育是从七十年代中期开始的。到八十年代初，报名入学的孩子就逐渐都是独生子女了。这回就是老师多学生少了。
也许全国都是这样吧。怎么办？整顿！整顿教师队伍，规范教学秩序，已迫在眉睫。
首先是教师裁员的事儿。
扩编时乐乐呵呵，裁员时焦头烂额，裁谁呀？竞争，角逐都是残酷的。
那就考试吧。各教育部门，各学校都开始组织老师参加这样那样的考试了，这样做，也是为了激励老师专研业务，努力提高文化水平。后来全国就统一了，叫“教材教法过关考试”。顾名思义，没考好的，就过不了关，过不了教师留用关。
过关考试，全国不统一具体时间，以省为单位，自主命题。就和高考一样，高考除了两、三套全国几个省合用的试题外，不也都是各省自主命题吗？每套题的考生第一名都叫高考状元，就是全国高考状元。教材教法过关考试都是各省自主命题。
教材教法过关考试严格，要求苛刻，黑龙江省规定：只有过关考试够80分的才能留在教师队伍，否则就被裁掉。这是鹤立林业局教育科传达的精神。这是一条多么让人胆战心惊的条件啊！上班工作的人，改行，转行，这是正常的变动，可是用这种方式改行了，那是尴尬的，抬不起头的，因为教书多年，孩子及家长几乎覆盖了整个林区，家喻户晓啊！考试没过关被裁了，就是宣布你是一个不合格的老师，会惹来曾教过的学生及家长的怨声载道，这种影响是难以挽回的。
乍一听，80分才可以过关，这要求太高了，打79分都得被裁呗！是不是有点可怕？不过仔细想想，评价一个人的能力，常用“水平”二字，你若只有半瓶水，那你的学生能有多少水呀！所以要求80分并不高啊。
尽管这样分析，这一消息出台，还是人心惶惶的。上面也许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有一条弹性的规定，就是你报考过关的科目自选，特别是你报考的学年段自选，就是不论你教哪个年级，参加初中组过关或是参加高中组过关，你任选其一。只要考过80分都可留用。
有一些老师，明明是教高中的，为了保险都报考了初中组。
憧憬呢？憧憬根本没有报初中组的念头。＂我是高中老师，我在课堂上讲课，传授知识，都是胸有成竹的，那些理论，推导，我讲的是理直气壮的。再说，我还真想认识一下我自己，找个平台比试比试，看看我到底是哪个档次的＂。这就是憧憬当时的想法。
憧憬报考了高中组数学。
像高考一样，严肃而庄重。林管局设考场，具体事宜归教育处管。考前，各局的考生都到合江林管局教育处报到。
头一天晚上，都住在管局招待所里。有些人失眠了，一个是因为换地方难入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都有点儿紧张。
这两条憧憬都没有。住在招待所，不用做饭不用刷碗，这时间都给自己了，她最缺的就是时间，而且是睡觉时间，这正好给她补缺了。
关于紧张，她不紧张。因为阿q是她的朋友，她有阿q精神。
怎么说呢？对于她，考的好，当然是高兴的事，考的不好也属正常。因为她和周围的人比呀。高中组里有六五年上大学的大学毕业生，她是六五年上高中的高中毕业生。高中组里还有恢复高考以后考入大学的，刚刚毕业不久的大学毕业生，他们都是正规的师范院校对口专业的毕业生，憧憬考不过他们，憧憬自己就理解并原谅自己了。这样想，憧憬有必要紧张吗？
憧憬头一挨枕头便酣然入睡了。早晨，若没人叫醒她，她会迟到误考的。
憧憬精神头十足地走进考场，多数考生她都不认识，正好可以安静。开始答卷。她扫了一下整个卷面，没发现教材以外的知识，心里就有底儿了。
选择填空题她做的很仔细，正算倒推觉得准确无误才在卷面上落笔。大题是按顺序挨道做的。有一立体几何大题，四问，第一问很顺，第二问一看，不会，她就做另一道题，做完后再回过头看那第二问，会了，紧接着三，四问都会了，因为这几问是一环扣一环的，层层递进的。这是答卷经验，当你乍一看不会，但题设和问题都存在大脑里了，做其他题时，这个问题还潜意识地在大脑里转，再看时就很容易有思路。卷子答完，重新检查时，她猛然发现有一道三角函数画图像平移的题，平移的步骤顺序她写倒了，因为人家是从另一个角度问的。她想马上改过来，这时，铃声响了，时间到了。这次，她吃亏在写字的速度上了，她的字又丑又慢，若有殿阁那个速度就好了，憧憬写5个字，殿阁能写10个字，憧憬若也写10个字，那谁都看不出是汉字了。憧憬只好交卷了。这道题10分。交卷后，不算这题，她感觉自己能得90分。
批卷老师还不错，这题给她4分，扣了6分。100分的卷面总分她得了94分。没想到的是，这套考题最高得分就是94分。那次考试还有一个也得94分，也是合江林管局的，是鹤北林业局的教育科科长贾成宇，他是六六届高三的。她俩并列第一。
不知大家是否明确，全国高考状元是如何定义的：
“中国大陆地区’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各省市、自治区和直辖市的高考成绩第一名，文科为文科状元，理科为理科状元。”也就是同一套题的成绩第一名都叫全国状元。
憧憬和贾成宇呢？都是黑龙江省的考题分数的第一名。所以有人把他们称为全国教材教法过关考试高中组状元。
因为这事儿，管局教育处可有吹的了：都说林区教育落后，两个起码是省状元都出自我们合江林管局。我们哪里落后了？
其实憧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怎么能考过哈三中，佳木斯一中还有各县的省重点中学的高中老师呢？憧憬都替他们不服气。这回，可能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孙会君（憧憬）上状元榜啦！憧憬兴奋，憧憬跳跃，憧憬出乎意料！上天抛下一顶光环，一下子落到憧憬的头上，好真幸运！
憧憬头戴这顶光环，以后的路，真有点儿光芒四射了。
兴奋之余回头看，憧憬在数学之路趟过的脚步，如今取得的成绩并非偶然。
在农场时，繁重的体力劳动，被窝里蜡烛下，她苦苦地求索；在函授路上，带两个孩子，班主任，教研组长，这期间还做了一个肿瘤切除手术，术前并没明确是良性。带着心里的阴影，憧憬没有停止函授学习，她艰辛地跋涉了四年；任高中数学课，她认真备课，一丝不苟，在课堂上，认真讲学；尤其是她在低谷时，逆境中，她不顾被边缘，躲在开会的教室的角落对高考真题反复的推敲，琢磨，大量地演算。这些都没有白白付出。再往前追，念书时她数学就很好，她曾拿过学年数学竞赛第一名。岁月的积累，知识的沉淀，才有今天。
我能今朝成状元，
感谢昨日被边缘。
求知道路不平坦，
既有心血又有汗。
天道酬勤是真谛，
有志定能攀高巅。
多亏世间有百味，
让我品出苦中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