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黄疸型肝炎
子弟校托儿所来了一个比托儿所里最大的孩子还大一岁的小男孩儿:金冬清。人们叫他金儿。
金儿是从局机关托儿所来的,他带来了好多局托儿所的故事,小朋友都愿意听。特别是小东很快就和他成了好朋友。
中午回家,吃过午饭,下午到托儿所第一件事儿就是睡觉。睡觉一般都是小班,中班,大班里的一部分。还有类似学前班的孩子不睡觉,他们就在院子里玩儿。
金儿对小东说:
“咱俩和泥玩儿啊?”
“没水呀?”小东说。
“那咱们就用尿和泥吧。”金儿说。
托儿所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喝水的缸子,上面都有自己的名字。金儿新来的还没有。
“拿我的。”小东说完就到屋里木架上很快就拿出来了自己的缸子。金儿他俩很快就尿了大半缸子。
他俩的这些动作是在托儿所南炕窗外,托儿所是平房。
托儿所是南北炕,大部分孩子都已熟睡。阿姨在北炕正搂着吃奶的孩子,孩子还没睡,不得起身,外面两个孩子的话都能听得清楚。
阿姨就呵斥金儿和小东,要他俩把尿倒掉,把缸子送回原处,进屋睡觉!两个孩子照做了。
阿姨心想,一会儿孩子睡熟了我就去刷杯子,她想完就睡着了。炎热的夏天,犯困的时段儿,卧躺的姿势,不睡着才怪呢。
学校学生多,教师多,教师都是育龄妈妈,所以托儿所也是人满为患。
每天下午1点至3点睡觉。3点之前,有校工从大井里挑来水给各屋放一桶,备孩子睡醒了喝。孩子睡醒了正是妈妈送奶的时间,这时间,就是不需送奶的妈妈有空的也常来照顾自己的孩子喝水。
那天,小东的妈妈第一个走进托儿所,她的一对儿女看妈妈来了马上迎了上去,妈妈顺手就拿起小东那个沾满尿液的缸子,在水桶里舀一杯清凉的水给这对兄妹喝了。
阿姨看见了,心里振动了一下,可是,已经喝了,就別说了,怕他们恶心。
第二天,两个孩子真的恶心了,呕吐,低烧。去医院,临床就被确诊了急性黄疸型肝炎。
原来,那个金儿得了黄疸型肝炎,正处传染期,他是被局托儿所给劝回家的。他是主管教育的副局长金寿昌的二孩子。这事儿,在局里已传的沸沸扬扬,只是子弟学托儿所才知道。仔细看金儿,泛黄的皮肤还很明显。局托儿所,是机关干部的孩子的托儿所,别人的孩子是不可以去的。
黄疸型肝炎有传染期,传染渠道主要是接触,餐具,尿液传染最快,就像注射疫苗一样,很快就有反应。
小东的妈妈是用带病毒的尿液的杯子在水桶里舀的第一杯水。
孩子妈妈们愤怒了!不许金儿入托了。
可是才过一天,金儿又来托儿所了,拿来一张局医院的诊断书:肝炎痊愈,可以入托。
学校的校医于清凡,是个有道德有医德的好医生。他怒了!抢过诊断书就直接去局医院了。
诊断书上面没有医师签名,于大夫直接找院长理论,理论的内容不知,但结果是金儿照常入托,入子弟校的托儿所。
为什么金儿有病,还不待在家里?因为金儿的妈妈不是正式职工,她参加了局里搞福利的大集体组织,每天工资很高,不舍得歇工。另外金儿还哭着喊着要上托儿所。
那子弟校托儿所的孩子怎么办?
大家找校长,校长说,人家有科学诊断,没办法。
校长有三个孩子,都送到他妻弟家了。妻弟媳是子弟校老师。妻弟家有两个孩子,他岳母和他妻弟在一起生活,他岳母就看护这五个孩子,都是学龄前的。
校党支部书记年龄稍大,但他爱人不上班,所以他虽然有五个孩子,也和托儿所没关系。
于是,托儿所的孩子纷纷逃离,送奶奶家的,送姥姥家的,能送出去的都不来托儿所了。那是一个刚刚实行计划生育的年代,还提倡一对夫妻一对孩儿呢,家家都有好几个孩子,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好难找地方啊!因此,多数孩子还留在托儿所。
没有一人出面告状,再说也找不到“衙门”。到哪儿去告?告主管教育的金副局长吗?孩子妈妈都有私心啊,自己和自己的丈夫还有亲属都在本局工作,能告顶头上司吗?再说了,能告赢吗?
当时,没出现一个英雄和半个豪杰,没有人舍身取义。
还有一点,就是当年的保健意识极差,医学知识欠缺,心想:有那么严重吗?有那么倒霉就摊上自己了?
人性的劣根,奴性,侥幸,两者交织在一起,便注定了不幸。
留在托儿所的孩子妈妈对孩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和金儿玩儿,离他远点儿,他有病,等他好了再和他玩儿。
金儿挺可怜,那些无辜的孩子更可怜。
没几天,托儿所的孩子又发现得黄疸型肝炎了,一个,两个,……,就像当年非典,一个接一个地被发现。
家长们每天都担心受怕地过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多么愚蠢啊!好像是被判死刑的囚犯,在那坐等什么时候宣布执行,如果没人宣布,就算是逃过了。所以还抱有幻想,还在那祈祷着:这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再没有了,没有了。
偌大的托儿所,大、中、小班,好几十个孩子,就这样,一个一个地走光了,都治疗肝炎病去了。
急性黄疸型肝炎,治疗及时可以痊愈,转成慢性肝炎就不好治了,弄不好就变成终身带菌者。
后来剩了一个孩子,是王一芳老师的小女儿"动动&34;,王老师的妈妈是托儿所的所长,有办公室,有床,平时"动动&34;午睡就到姥姥办公室和姥姥一起睡觉。王老师老早就嘱咐"动动&34;:“吃饭找你姥,喝水找你姥,睡觉找你姥,…,一切的一切都找你姥。”再说姥姥就在身边,时时呵护。
有几日托儿所的阿姨们,就看护一个孩子:"动动&34;。
可是,天不作美,这场灾难,无一幸免。半个月后,"动动&34;发病了:黄疸型肝炎。
托儿所无儿来托了,学校里很多课堂也没有老师上课了,好多教室玻璃窗外放下窗板了。学校出台了一条新规定:护理肝炎孩子的教师请假不扣工资,不限时日。
这场灾难就这样过去了,没人报导,没人评说。因为那是等待进步的时代,还处于落后的文明。再说了,这是大规模的,那些小规模的,个别的类似现象时而发生。校长二女儿贠二就被热炕头把屁股烫坏了,烫起泡了。孩子不到周岁,还不会说话,因为孩子太多,下班前,阿姨把孩子一个挨着一个地摆在炕上坐好,密密麻麻,谁都不许哭,等妈妈来接。炕烧的很热,炕头很烫。妈妈来了,抱起正在受刑的孩子,屁股有一块儿肉被烫熟了。在场的孩子妈妈们看见了都跟着哭了。心疼啊!
陈克研老师的三儿子也是还没学会说话时,被一个小女孩儿用火柴杆掏耳朵,这个小女孩儿是林干校王老师的女儿,她看爸爸用火柴杆儿掏耳朵,就把火柴揣兜里了。当阿姨发现时,陈三儿的耳朵已经出血了。马上去医院,发现耳膜穿孔了。
大家的孩子都挺抗祸祸,这么看,肝炎事件也不算罪大恶极了。
有人会问,那你们怎么不追责呢?追责,追谁?怎么追?都没有岗位职责制,哪个孩子归哪个阿姨看管都没有规定,那是法制不健全的地方,切身利益没有保障。乱像横生。
托儿所的阿姨都是正式工人,阿姨这个工种在工人里算是清闲的。再说来当阿姨的都是有原因有背景的。
前不久,陶阿姨就是这样的。她三个孩子间隔都一岁多,丈夫在山上。当时提干有一条件:需要有基层工作实践,人们都叫“镀金”,他丈夫就镀金去了。她一人带三个这么小的孩子,除非不上班,上班每天往托儿所送、接就是个问题。大的自己可以走,二的两岁,三的还在哺乳期,她还想上班,只有到托儿所当阿姨才能生活。她把食物都带到托儿所,把托儿所当成家了,做饭,睡觉看孩子,工资照拿。
孩子小的时候都有“欺怀”现象,就是妈妈是他自己的,只要看到自己的妈妈抱其他孩子,那是绝对不允许的,这就是“欺怀”。陶阿姨想照顾其他孩子也是无能为力呀。
直到丈夫回来了,陶阿姨才离开托儿所。她点儿高,她走后才发生肝炎事件,否则,她那几个孩子也难逃一劫。
笔者写肝炎事件。越写越激动,是气愤,是愤怒!
前面,笔者开始写时,一直没提及当事人的实名,笔者是想给留面子,甚至在这之前,笔者都没提该被赞扬的人的名字,就担心有人会相形见绌而尴尬。
现在笔者转念了,笔者是实事求是的,没一点点夸张,更没有编造。这点,笔者是可以负责任的。笔者这是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谁都应该接受历史的评判,反省,总结,警示后人。笔者不想让这真实的故事石沉大海,如今,绝大部分人都在,他们还可以见证。文中,笔者提及的都是实名。
回忆肝炎那场灾难,笔者还沒写憧憬的孩子呢。当时,憧憬的两个儿子都在托儿所。
小东的杯子里有尿,那个亲眼看见的阿姨,还真的不错,事发后,她很后悔没马上把杯子刷干净,她当大家的面儿叙述此事。
当憧憬知道了这些,又听见小东兄妹得了黄疸型肝炎,憧憬第一时间反应就是:快逃!这想法一闪念憧憬就付之行动了。
如何安排孩子,这也是双职工家庭的大事,憧憬来不及和丈夫王殿阁商量,尽管他在局机关离憧憬很近。憧憬是用救火的速度,神速!跑到托儿所,好像自己的孩子就在水深火热之中。她一手牵着一个儿子离开了托儿所。
那天接近中午,等殿阁下班回来了,他俩商量,接下来如何安排孩子。只有一个办法:找保姆。想了一圈儿,没人可找。
再想。继续想。
憧憬姐姐的儿子大胜周岁之前有个保姆,裹足老人,轮辈数憧憬叫她郑奶奶,因为她儿子也是林业局职工,和憧憬爸爸轮哥们,憧憬见面喊他郑叔,郑叔的老妈妈郑奶奶走路困难,在炕上看婴儿可以。再没别人了,那就找她了。
憧憬两个儿子相差20个月,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多。她领着他俩直接去郑奶奶家了。人家不同意给憧憬看孩子,理由就是腿脚不好。
憧憬是硬赖,就算求他们了,郑奶奶的儿子和憧憬姐姐还在一个单位,郑奶奶的孙女还是憧憬的学生。憧憬顺手就把事先准备好的24元钱硬塞到郑奶奶兜里,有这么多关系在里面,人家不好意思,只好同意了。当时看孩子最高价钱就是每月12元,都是伺候屎尿的,像憧憬儿子这么大的不用雇人,因为托儿所每月托费就1元钱。憧憬的工资是315元。这样,去掉24元,每月憧憬只剩75元了。不少,只要孩子安全,一分不剩也行。
当时有人打趣儿:憧憬风风火火,找了一个小脚老太太看她两匹小野马,她就不怕老太太追不上。
憧憬只能回答:大脚的找不着啊!
裹足的都是很老的老人,因为新中国不裹足了。
在这次灾难中,憧憬两个亲爱的儿子躲过一劫。
回头看,那些逃离现场的妈妈们,都是高人!
西江月生活感言
身处大千世界,
是非难以评说,
面临危机难定夺,
选择跑为上策。
事后风平浪静,
依然安居乐业,
金钱乃是身外物,
该花不必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