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蜜月

    憧憬他们的车11点多到赣州了。

    殿阁从昨天下午就离开医院到赣州城里，等候晚上接站。开始汽车站报告的消息就是“汽车晚点”。过了多时，传来消息：“汽车肇事”，再没有任何具体的消息了。

    殿阁说，听到肇事二字，他接近崩溃了。他一直在候车室等候，没有任何消息地等候，一夜，漫长的一夜，一直等到早晨，得知车已开往赣州。

    中午，车到站了。憧憬下车时，是殿阁先看到她的。他一把就拉住了憧憬的手。

    赣州好像水城，处处都能看到小河，殿阁先把憧憬拉到小河边，他俩坐了下来。

    憧憬马上询问他，怎么住院了呢？

    “我们翻车了！”他回答。

    刚刚经历车险的憧憬，对“翻车”太敏感了，这时，憧憬一下子就发现他头上有伤，有一处头发已脱落，露出光亮的头皮，看到了已结痂的伤口。

    “你受伤了？”憧憬问。

    “当时摔昏了，脑震荡。”殿阁说完这句话，马上补充：“轻微的”。

    “现在好了吧？”憧憬又问。

    “没好，还有，… …。”殿阁吞吞吐吐。

    憧憬瞪大眼睛看着他。

    “还有睾丸萎缩，一侧，是一侧。”一侧二字，他说的很重。

    憧憬是属于天真幼稚的傻妮儿那伙儿的，真的不太懂什么是睾丸萎缩。殿阁说“就是影响生育的那种。”他这么说，憧憬就懂了。

    轻微脑震荡已经治好。他一直没有出院就是因为睾丸受到重创而发炎，现在还时而有低烧症状。

    “你回去吧，明天我就送你回去。”殿阁打破了瞬时间的沉默说。

    憧憬能回去吗？憧憬是听到了这个非常意外的消息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说什么好了，憧憬正在为他难过呢，也为他们难过。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憧憬说。

    憧憬的话音刚落，殿阁一把就把憧憬搂到怀里了！

    他们哭了。

    这眼泪是多味儿的，有遇险后重逢的惊喜，有思念已久的爱情的甜蜜，有对命运的不公，还有身残的委屈。更多的是殿阁对憧憬的感激，两颗心碰撞到了一起，心潮泛起涟漪。反正，那种悲喜交加的错综复杂的情感一下子都汇成了泪水，就像歌曲《小芳》里的歌词：从未流过的眼泪，随着小河淌。

    眼泪，能冲洗心绪的烦乱，能荡平起伏的心潮，常言说：“哭个痛快”。哭，真能哭痛快了。他俩真的痛快了。

    然后殿阁说：“这件事儿我不想告诉父母，父母为我操的心已经够多了 ，这件事儿对他们的打击不会比我们小的。那我就真的对不起他们一辈子了。”

    他的主治医师告诉他，病情会不会继续发展，会不会影响另一侧，这个概率不是零。

    他可以申报残废军人。他已经放弃申报，就是为了隐瞒父母一辈子。 他问憧憬能不能答应他。

    他为了不给父母再增加难过而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宁可不要残废军人的终生补贴。他现在可是身无分文的穷大兵啊！这是怎样的一种孝顺！这不是口头上的，他说让憧憬离开他，这里就有这个因素。虽然这种做法并不高明，而且有些愚钝。可不知为什么，憧憬还是理解他了。对这个言语不多的男人，他的话总能让憧憬感动，此刻，憧憬的心又不能平静了。

    憧憬答应了他。他又和憧憬抱到了一起，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心在跳动。好久。

    突然，憧憬眼前一亮，说：“有了！我姐的儿子大胜好可爱好可爱，你看了也一定会喜欢死了，咱们把他要来，我姐再生呗！”

    不曾为人父母的一对傻夫妻，哪懂得人世间的骨肉之情，人家的孩子，说要就可以要来吗？可是他俩真的兴奋起来，好像真的有儿子了！

    咱们回部队医院吧！

    部队362医院，医护人员和病员都很多。规模挺大，是医院，也像疗养院，在闹市的一角，幽静，美丽。

    他俩到了医院，憧憬受到了热情地款待。首长马上吩咐食堂做病号饭，他们最好的饭，就叫病号饭，你们知道是什么饭吗？面条卧鸡蛋！因为他们的主食是米饭，就是大米，那种最难吃的南方线儿米，所以吃面条就是改善生活了。

    他们接触的多半都是解放军伤病员，也有少数解放军医护人员。

    他们多数都是年轻的军龄不长的兵。殿阁憧憬他俩25虚岁，在他们眼里，那些小兵，都是小弟弟，他们虽然已年满十八岁，可是，那种稚气，天真，还时而能显露出来，很可爱。

    他们有好几个是这次翻车受的伤。他们坐的是大卡车，车撞到一块巨石上侧翻了，一车人全被甩到乱石堆里。他们都是外伤，硬伤，多数是骨折，胳膊，腿，肋骨，还有两个锁骨断了，这是最严重的，可以够得上九级伤残。丧失劳动能力了。这些人都很年轻。

    病号里也有年龄稍大的，内科疾病，比如胃炎等，住院好久了。

    他们住院期间，不出操，不训练，就是治疗养病，治疗以口服药为主，但是要求按时起床，睡觉，而且要求午睡，必须的，11点～14点是午休时间，包括吃饭。所以他们有大把的时间自由活动。当然外出都得请假。假很好请，基本是告知一声就行。

    他们整天没事儿就往憧憬殿阁他俩屋里凑，殿阁对憧憬很好，他也不背着人，把憧憬当成小孩儿一样看护。

    江西盛产甘蔗，香蕉，每天都有这些战友给送新的来，他们换班送，和他们一起吃。吃甘蔗，殿阁把外面那层硬皮用牙齿扒掉，剩下里面那根细的嫩的再给憧憬，因为下一道工序是嚼碎吸汁，他没法代替了。

    殿阁心很细，吃苹果，他能把果皮削下来像一层布那么薄，就是一根布条，苹果上没有一点儿果皮，而且那根布条不断，一个苹果削下来一根完整的布条。

    眼前这个穿军装的男人，虽然憧憬和他是夫妻，可是谁都没看出来，憧憬对殿阁，远不如他们战友之间的了解。

    这些解放军，文明，谦逊，懂得尊重，时时让你感动。

    赣州河多，桥就多，医院凉亭边上的桥两边都有护栏，战士们没事儿就站在桥上背靠着两边的栏杆面对面聊天。

    他们都是整齐的绿军装，憧憬出现在他们面前，太显眼了，老远就能看见。每次，憧憬和殿阁他俩过桥，他们就像提前训练了似的，都把身子转过去，后背冲着他们，否则，过桥还得被那么多目光照射扫描，像大熊猫一样被人看着，议论着，多不自在，多窘啊！现在他们有这样的动作，殿阁憧憬他俩就同出入无人之地，自在通行。

    医院在市郊，周围都是农村的田地，田地里有个最吸引憧憬的景象：喷泉。那么多小喷泉，冷眼看上去，好像是人工弄的，其实是天然的，那些排列并不整齐的小泉眼，不停地往出冒水，高矮不等，最高的都过憧憬膝盖了，真好玩儿。憧憬在想，水逢绝路变瀑布，水遇压力变喷泉。水真了不起，遇到压力还能这般美丽。在那里，有多少时间都不够憧憬消磨。

    没几天，他的那些战友就和憧憬混熟了，他们愿意到憧憬他们房间来，憧憬也很欢迎他们，愿意和他们聊天，斗嘴。

    斗嘴，是憧憬的嗜好，在他们面前，真能让憧憬过了斗嘴赢，他们都不是憧憬的对手。当他们说不过憧憬时，特别是接不上话抢白的时候，马上起立给你敬一个标准的军礼，表示向你学习。

    这都变成了他们的习惯动作，这一动作能表现谦虚，更能免去尴尬，这是万能动作。这方面，他们真是训练有素，而且他们的文明用语用的可溜了。“对不起，请原谅，下次不这样。”顺嘴就说。殿阁呢，还能活学活用文明用语呢。什么”全怨我，是我错了，下次不敢了，我怕你了，我愿接受惩罚，只要你高兴不生气，……，”

    憧憬是宁折不弯那伙儿的，殿阁这“以柔克刚”的本领不知是什么时候怎样练就的，好像是天生的，就是来对付憧憬的，愣是把憧憬这一身的棱角给顺成羽毛了。憧憬是真的服了他了。

    一个人，当被人捧在手心上，百般地宠爱，精心地呵护，百依百顺地对你，就是性格再刁蛮也会收敛学乖的。憧憬还不是刁蛮之人，虽然有时她显得强势，但她是通情达理的。那时，殿阁给憧憬的感觉是他总觉得欠憧憬的，想用他的全部来偿还，看他这个样子，憧憬感到心酸，憧憬可怜他，同情他，也心疼他。这些事怨他吗？这是共和国军人的奉献！因此，憧憬尽量地维护他的面子，尽量给予他更高的尊严。他属于伤病员，有时憧憬把他视为君王，憧憬尽量臣服于他，憧憬让他感觉，因为自己有一个明事理的老婆，在战友面前，有骄傲的资本，让他感觉，有温柔贤良的妻子，在战友面前，有自豪的底气。对他，憧憬真是给足了面子。他得意的快疯狂了，都可以把心掏出来献给憧憬。

    他们度蜜月了。

    结婚，是爱情发生了质变，升华了。为了把这种升华了的情融到血液里，揉进细胞中，永远散发甜蜜的浪漫，才有蜜月之说吧？他们结婚不到一周就分开了，没时间度蜜月，如今算是补课了。

    因为憧憬来了，医院也不约束殿阁了，几乎他整天的时间都是憧憬的。他们经常去逛街。

    赣州这座城市有点儿特别，几乎是周围被一条大河围绕着，医院在河外圈，去市里得过河，因为这条河很宽，还没有桥，过河走的是浮桥。浮桥，你们明白吗？憧憬头一次见这种桥。就是很多船一个挨着一个，上面摆上木板可以行人，走车。这座浮桥，只有早晚各两个小时的时间存在，过时了，浮桥就拆了，这些船就都游走了。你再想过河就得另找小船专门为你摆渡，而且难找，还得付费。这是因为有浮桥了，河道就不通船了。

    走过浮桥，再通过赣州市城墙的门楼去市中心。

    早晚这各两个小时，想通过河道的船只就都得在浮桥旁边等着。

    浮桥的桥面很宽，能跑汽车。

    别看桥墩是用渔船代替的，不过很稳，并不摇晃。渔船训练有素，搭桥，撤桥都很迅速又专业。

    赣州市内，也是一个大圆盘，公交车只有一条线路，起点和终点就是一个。

    是走完一个圆周。商店，买卖都在这个圆周上。这个圆周很大很宽，走在上面，你根本看不出是走在圆上。

    冬天的江西总下雨，赣州也不例外，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道路两边的买卖的门前都有很宽的雨搭，两人并肩走都不会被雨淋着。

    殿阁憧憬他俩天天逛街，小吃很多，让他们感到新奇的事儿也很多。

    在饭店，只能装下一个小饺子那种小碟子很好玩儿，憧憬好喜欢，就问服务员在哪里能买到，那个服务员随手拿了两个塞到憧憬口袋里，张望了一下，就推她出门了。憧憬明白了，是她偷着给自己的，怕别人看见。憧憬真像偷了人家的东西一样，赶紧溜出来了。

    先进的照相技术，憧憬头一次见到，一张底片两张照片的内容，衔接自然，那时没有彩照，没有智能手机，就是照相馆那种相机，可在外面拍外景。拍照至少得一周才能取片，他们怕随时离开医院来不及取，就都由照相馆邮寄到憧憬家:黑龙江汤原县鹤立镇。一路上的照片都是这么处理的。

    憧憬没过过神仙的日子，那段时光，他俩都是神仙。

    现在，赣州那条河已建桥了。很漂亮。可是，原来的浮桥还保留着，一个是这座桥和浮桥有一些距离，浮桥还能方便很多人。另外，憧憬想，人们是不是和浮桥已经有了感情，不舍得把它抛弃。当憧憬知道现在那浮桥还存在，憧憬都可兴奋了。让朋友拍照发给自己。她走浮桥的时间只是那么短暂的日子，都有如此之情，那祖祖辈辈用它服务的人们，一定弃它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