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九分场的故事

    一 、悬梁

    紧张的艰苦的农场生活，为什么大家都不觉得枯燥，而且干活还热火朝天呢？憧憬觉得应该是“政治”，是“运动”，也可以说是毛泽东思想。当时天天学习毛主席语录，斗私批修，谈心，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

    不过，也有搞得过左的时候。

    连队里，经常搞大批判。批啥呀？批谁呀？

    有一佳木斯男知青，温伟英，他为人仗义，爱打抱不平，可能是不太听某些知青干部的指挥吧，常违反纪律。批判对象由大家“选举”，有一次就把他给”选”上了。是站到前面大家发言那种。可没过几天，他成了救人英雄。

    那天，一个鹤岗女知青，在三连养鸡房上吊了。人都吊上去了，才被发现，发现她这人大喊快来人呐！这事儿正让温伟英赶上了，他很有经验，制止想用刀割断绳子的知青。他把这个上吊的人抱起来，让别人帮助慢慢地结绳扣，然后再慢慢地把她放到地上，她终于喘上来一口气，活了过来。温伟英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听人说，那天温伟英若不在场，知青们一定会把绳子割断，那她就没命了。

    知青上吊，当时对农场来说，是天大的事！九分场领导、指导员、连长们都慌乱极了。调查原因吧。

    这个当事人还迷迷糊糊，不睁眼不说话，可她写的遗书摆在明显的位置。

    “爸爸妈妈，我死了你们不要找领导，也不要找这找那，是我自己想死的，谁都不怨，…… ”这是最关键的话呀。然后她还写，因为她干活儿干不动，总跟不上别人，等等。

    原来头一天晚上的斗私批修班会，大家给她提意见了，说她拈轻怕重。

    后来才知道，她心脏有毛病。她心率过速。

    从此，那种批判啊，斗私批修啊，少了很多。这个女知青也不让她干重活了，就在家烧烧炕，喂喂鸡什么的。烧炕不用她去弄柴，喂鸡不用她剁鸡食。

    领导很重视这件事儿，大会上还表扬她明事理，并告诉大家，谁也不许再议论这件事，也不要多看她一眼，最好是绕着走。这么要求大家，就是怕她难为情呗。

    二、断腕

    喂牲口的草要先用铡刀把草切成一段儿一段儿的。三连有个半自动铡草机，人工续草，刀自动铡。有个女知青看着挺好玩儿，其实铡草的活儿和她没关系，她就想试试。结果她续草时就把手绞里了。铡刀只切断她的骨头，皮肉还连着，她抽不出手来，铡草机还自动铡着，一男生听到叫声，很迅速地抱住她的腰，硬是把她拽起来了，结果身、手两处了，她的左手从手腕处断掉了。

    分场先召开班长以上干部会，连长拿出一个用大手绢做包皮儿的包裹，打开，啊！真吓人啊！大家都叫了起来。那是一只大手，怎么那么大呀？手指头粗粗的，好像清洗过了，白白的，这只手好像是被切了三，四下，断节处都对好平放在桌子上，比正常的手大一大圈。

    老连长声泪俱下，“我们对不起这名知青啊，对不起她的父母，呜呜呜，……，”老连长说不下去了。

    全屋里的人都哭起来。

    之后，全分场开始安全教育，进行了好几天。

    这女知青是佳木斯的，她很坚强。她是工伤，后来单位给她接了假肢。左手残了，右手什么活都不耽误，大家一起上厕所，她解裤带，系裤带比谁都快都利索。再后来，知青基本都返城了，她的关系一直留在农场。她也结婚生子了，有个幸福的四口之家。这是以后九分场知青聚会时大家知道的。

    三、失火

    从知青进分场，干部也增加了，一些机构都齐全了。商店，学校，被服厂，卫生所，都有了。学校适龄儿童（小学）有40几个孩子。憧憬被调到学校了。憧憬就不属于农田连了，属于后勤的，分场直属连队。憧憬的住处也从大炕搬到后勤小宿舍。小宿舍共有5个知青，三个老师，还有一个商店店员，和一个卫生所的护士。

    后勤人员每天晚上都到场部办公室学习。去学习前，她们把灶坑填满柴火点着了，这样开会学习回来就钻进热被窝，可舒服了。小炕住她们五人有点儿挤，屋地和炕一般大，屋里没火墙，就更不用说暖气了。取暖就靠火炕。她们烧炕时就把炕头的两人地方的褥子掀起来，或用两根挺长的木棍把被褥支起来，这样炕上的温度就传到屋内了。

    那天，她们同往常一样，往灶坑填柴火，可能是填多了，而且忘记把炕头的被子掀起来了，就匆匆的去开会学习了。她们都争取不迟到。偏偏赶上那天传达文件，开会时间长了点儿，当散会她们出门时，一眼就看到她们的宿舍房顶冒烟。宿舍距办公室就一道之隔。失火了！

    连长跑到最前面，大家紧跟，到房前她们本能地想进屋抢东西，“谁都不要动！”连长一声吼，就把大家都钉在了原地。

    屋顶的烟在扩散，整个房顶都冒烟了！瞬间，比闪电还快，烟一下子都变成大火了！整个房顶就是一片火海。九分场缺水呀！人们只能是捶胸顿足地在那观望。憧憬有一个小纸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她的鞋，一年四季的鞋，有四、五双，其中有一双新水靴，还一次没穿呢，黑的，亮亮的，她可喜欢了。这个纸箱子就放在外屋门口靠墙处，她只要开开门，只往屋里迈一步就能把它拽出来，可是，连长不让啊！

    那是三间茅草房，房盖上的草，就是一堆干柴，越烧越旺。她们宿舍住的是一间半，另外那一间半是分场装的杂物。和她们房子紧挨着的房子是商店和商店的仓库。风向正好往那边刮，人们提心吊胆地看着。憧憬头一次目睹房子被烧落架的场面，这个大火堆一下子就落到地上了，这时，手拿扫把、铁锹、麻袋的全场职工都拥上来了，原来，领导已经组织灭火队伍了。哦，没水灭火，还可以这样打火，也能把火打灭呀。

    进现场，谁都能看出，火是因为被褥被烧着了然后蔓延整个屋里的物品最后火上房了。憧憬那个装鞋的纸箱子也没有幸免，它好像是被掉下来的火棍砸到上面引燃的。因为刚落架的时候连长不让她们进啊，都等到不再掉东西了才让进。

    看自己的衣物，有的已成灰烬，有的糊了吧区的都变形了。

    “看！我的饭票没烧！”突然，鹤岗知青李桂珠尖叫着。她有个衣服包，里面的衣服都烧糊了，当她摸衣兜时，钱夹里的饭票还完好。

    “咦！我的日记本没烧”，……接连兴奋的喊声，一句接一句。她们都有兴奋，憧憬的兴奋是，她还没织好的毛衣只烧了一只袖子，这再添点儿线重织呗！她们就像找宝一样兴奋着。

    这时，老连长哈哈大笑：“好啊！遇到困难挫折你们不哭鼻子，你们都是毛主席的好战士！”他接着说：“简单收拾收拾就行了，明天再说，都休息吧。”因为那时已经深夜。

    休息，去哪儿睡觉呢？

    她们都有自己的好伙伴儿，在各个连队，那就两人一个被窝呗！她们又不是没这样睡过。

    这次火灾，她们五人损失惨重，都变成了彻底的无产阶级。但是，她们谁都没申请补助，哪怕是给她们免费发点儿粮票之类的。因为粮食定量，丢失的部分她们也没吃呀！但是，她们谁都没说，连想法都没有。她们心里还在愧疚呢，是她们给国家造成了损失。

    这就是当时知青的觉悟吧。

    说觉悟，干部们，连长们的觉悟更高。

    鹤立河农场当年建场就两类人：退伍官兵和劳改就业人员。现在就叫干部和工人。

    这些干部，他们是战争年代参军，经历枪林弹雨，解放了，新中国成立了，他们响应毛主席号召，到这里来开发北大荒。他们来时，这里的条件比知青来时可艰苦多了。他们没念过书，没有文化，知青写出的发言稿照念都念不流利。但他们忠于党忠于革命事业，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他们就把知青当成自己的孩子那样疼爱，百般呵护。这就是他们的觉悟。

    他们的品格无时不在影响着知青们。他们和知青情深意浓。

    后来聚会时，大家发现一件事儿，当年九分场一女知青对老连长改称呼了，由连长改为继父了。原来这个女知青的父亲去世了，老连长又丧偶，她就把妈妈介绍给老连长了。若情不真意不浓，她能当妈妈和老连长的介绍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