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家
“爸。”她瞬间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放下钥匙,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温软,最近怎么样?家里还好吧?岑安对你还好吧?”
她每次回来,温以临都这么问她。
几乎就像是他们见面,一定要走这种奇怪诡异的流程一样。
温软也每次都是微笑着抬头回答:“很好,岑安也很好。”
这个时候,温以临就会进入正题,双手交握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很是局促不安的样子,跟温软提要求。然而在温软看来,更像是下命令。
“最近公司有个新项目,这是项目计划书,你晚上拿回去给岑安看看。”
温软不动声色地接过来,放在自己包里,没说话,在温以临看来就是默认了。
温软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爸爸,怎么就对自己这么自信呢?是自己平时伪装得太好了吗,导致温以临真的以为自己在时家过得很好,他真的以为时岑安对自己很好?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些。
温软莫名地突然感觉心里某个地方猛地一滞,像是有一座大山沉沉地压上来似的,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回头,果不其然,那个女人就站在她身后,双目无神,脸色凶狠,活脱脱像是恐怖电影里走出来的女鬼。
温软踉跄着起身,后知后觉开口:“妈。”
然而,女人就像没听到似的,直接走了,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温软呆怔着看着女人的背影,心里狠狠地再次一沉。
姐姐自杀之后,有很多次,当她站在这个女人面前的时候,会有种自己被温蓝附体的感觉。
她脑子里会突然涌起一阵非常强烈的冲动,想上去像温蓝一样,狠狠地捉弄她,妄想撕烂她的面具。
然而,她终究只是温软,永远只会乖乖地傻傻地站在一边,看着任何荒诞无稽的事情发生,不作声。
“吃饭吧,温软,今天阿姨做的都是你爱吃的。”温以临对眼前的一切早已经司空见惯,他拍了拍温软的肩膀,道。
饭桌上,三个人,安静极了,只能听到碗筷碰击还有牙齿咀嚼食物的声音。
温软低头看着碗里的食物,脑子里却莫名全是温蓝的身影。
婚后,她每次回来都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是因为温蓝,二就是因为那个女人,也就是她妈,赵悠柔。
温软还很小的时候,从记事开始,赵悠柔就是这副模样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别人的妈妈应该是什么样的,只知道在家里妈妈是最可怕的人。
赵悠柔从来不管她和温蓝,出生之后,这么多年甚至都没有抱过她们一次。
妈妈平时大部分时候的样子,就是安静地坐在三楼的小阁楼里,对着一扇很小很小的只能望到半个天空的窗户发呆。
有时候,会从早上坐到晚上,坐到星星满天,也不动一下。
但是,妈妈也会突然忙碌起来,在这个如同牢笼一般的大房子里面到处忙来忙去,用抹布将楼梯擦得干净到发光,窗框白得能映出外面的影子。
偶尔,赵悠柔也会发疯。
疯起来的时候,半夜在房间里嘶吼,大声喊叫,将温以临几天前才从拍卖会上花了几百万买回来的古董花瓶砸得稀巴碎。
也会把她和玩闹的温蓝抓起来,用粗麻绳捆起来,看着慢慢渗出来的血渍疯狂大笑。
温软害怕她,怕极了。
可是温蓝不怕,上了幼儿园之后的温蓝更像个小魔王,致力于在家里和赵悠柔玩破坏。
所以赵悠柔疯起来的时候,会动手打她俩,一次比一次狠。
温蓝挨打的时候从来不哭,她会笑,笑得像是吃了毒药的魔鬼。
温软大口大口吃饭,越吃越快,似乎这样就能将心里之前所有的恐惧和那些挥之不去的回忆画面都吞下去。
一滴眼泪落入碗底,消失不见。
她抬头,放下筷子,眸光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爸,妈,我吃饱了。”
世界还是安静得不像话,她起身拉开椅子,走上二楼,自己之前的房间。
房间还是她结婚前的模样,似乎从来没人动过。她也知道,阿姨每周都会打扫一次,床单也会定期更换。温蓝的房间也是。
就好像,她和温蓝说不定哪天还会回来住。
她的房间里除了床,就都是书。
有一整面墙,放了一个书架。书架上面摆了满满的书。
但是在房间的角落里,在床下面,在飘窗台上,甚至地板上,肉眼能看到的地方,还是满满的都是书。
从还不认字的时候,温软就开始读书了。从满是插画的图画书,到注明了拼音的故事书,再到满是晦涩文字的中外名著,她都看过。
虽然从小就注定了是爹不疼娘不爱,但是好在她有足够的零花钱买书。
她乐于在家里和外面做那个看不到的透明人,心甘情愿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文字里。
书桌的抽屉上着锁,钥匙在书架最左边第三排的书里夹着。
那是一本《到灯塔去》,她翻开崭新的书籍,将小小的钥匙拿出来,在手里细细摩挲,半晌才将它插进小小的锁眼里。
“啪嗒”一声,锁被打开,她垂眸下来,一缕细软的长发穿过束缚落下来,遮住她小半张干净的侧脸。
她拉开抽屉,里面只安安静静地放着一个奖杯。
小学六年级参加的全市钢琴比赛一等奖的奖杯。
她从小到大参加的钢琴比赛不计其数,得过的奖更是数不胜数。其他的奖杯散落在家里储物间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独独这个奖杯已经在这个抽屉里锁了十三年整了。
十三年,多少个春夏秋冬,她每隔一段时间就将它拿出来擦拭。
只是因为,当年,她心里还存在着幻想,幻想自己如果能在人群里耀眼,妈妈或许就能看到她,就能对她好一点。
但是那年,她骄傲地拿着奖杯站在赵悠柔面前,小心翼翼地告诉她自己拿奖了。当年那么小小的她,希望得到的不过是一个肯定的话语或者是眼神。